犹犹豫豫地,整个大唐接触火药的代表人物已经报备了二百余家。
有因手雷泄漏而一定程度上破解火药配方的,有炼丹时发现配比的道士,还有些鬼才知道怎么会接触到火药的奇葩。
错非大唐朝廷信誉名扬天下,怕是报备的人数连一半都没有。
这数量让李世民大吃一惊。
好吧,道士炼丹,想想也是合情合理,弄出火药来也不足为奇,倒是未必找到最佳配比。
还是得加强对道家的掌控啊!
王端正的说法不错,堵不如疏,真靠强力压制,能逮到五十家就不错了。
准许他们利用火药谋一条生路,将火药技术拥有者转暗为明,纳入朝廷、官府的有序管理中,还不是王恶最终的意图。
所有未经报备的火药技术都是非法的,都会侵害到合法报备者的利益,报备者的检举,才是最有力的杀手锏。
说到底,真正盗取手雷、炸药的人,不会也不敢出现在这批报备者里头。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大唐已经不可能再准许任何人报备了。
辛辛苦苦破解了火药,结果自家拥有的技术成了非法的,而获得从自家流出技术的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了大唐官方在本地唯一认可的技术拥有者,自己成了该死的假冒伪劣……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是的。
官方认可的拥有者在巨额的奖励面前、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前提下,百分之百会将破解火药技术的人拱出来——区别只是拱的时间早晚问题。
还有一件让朝臣喷饭的事。
文庙祭祀,一向是文人自己主持,顶多是曲阜那几家会派代表参与,除了特殊时期,朝廷是不管的。
问题是,这一次就闹出了幺蛾子。
儒生当中,泾渭分明地成了两拨人马,若不是极力保持克制,说不得祭祀上就会打起来。
相当部分儒生认为,王恶此次促成大唐先生公派,让孩童不拘贫富都能开蒙,有孔先师当年“有教无类”的风范,功德无量,有资格配享文庙。
反对者旗帜鲜明地指出,王恶就开了一年的蒙,与儒家没有丝毫的关系,反倒是开了小王庄学院与小王庄铁路技校,纯属杂学,还与儒家学子争夺位置,妥妥的异端。
争论这种事,向来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只能搁置。
“王端正配享文庙?”
李世民笑得恶形恶色,群臣也相继起哄。
王恶也觉得扯淡,耶耶还活着呢!
再说,提议进庙的,你们问过耶耶了吗?
耶耶又不是儒家的孝子贤孙。
“对儒家,额还是很尊重的,配享这种好事不适合额,算了吧。”
王恶半真半假地给了个台阶。
毕竟,那些公派去开蒙的先生也是儒家子弟,看他们的面上,对儒家还是要缓和一些。
“哈哈,让王恶那混账配享文庙,读书人真传玩!”
程咬金笑得那叫一个猖獗。
王恶很想打他一顿,奈何即便程咬金年齿渐老,王恶也不是他三合之敌。
算毬,不要自取其辱。
回到鸿胪寺公廨,随手处理了两桩公事,品过一泡茶,无所事事的王恶负手在寺内溜达。
哼哼,典客署这边,盘常批阅各藩国请求朝贺的国书,顿珠则在翻阅舆图。
徐鸯在整理文档,邓雄在配合归档,柳田在一下没一下的抹着柜子。
即便有些松懈,基本还有办公的模样,便是上官突击巡视也出不了大问题。
咦,怎么就走到司仪署的地头了?
树荫处,两名掌固在嚼舌根。
“市井有传说‘当有女武王者’。”
“甚么呀,额大姑家的二表妹的四叔的侄女在宫里当宫女,听说这话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王恶心头微微一动,某个背锅侠要诞生了。
“左少卿?稀客。”鸿胪寺右少卿长孙涣招呼道。
两个少卿的关系很古怪,不好也不坏,仿佛两条永不交汇的铁轨。
可是,在唐俭一事上,俩人又很默契地协同抵制外来者。
“尝尝,这是长孙家新开创的糯米香茶。”
虽然无法成为主流,但糯米香茶硬生生在炒茶垄断的长安市场抢出一席之地,可见其非同凡响。
毕竟,那香气确实迷人。
“茶是好茶……”
“人就不是好人?”
“不信谣,不传谣。”
两位少卿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但是,很快鸿胪寺发起了“不信谣不传谣”的活动,在鸿胪寺内部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治活动。
很诡异地,典客署完好无损地避过了风头。
鸿胪寺卿张行成亲自押着两名鸿胪寺的掌固到京兆府报案,将还在私下流传的谣言引爆。
大唐的官府认真起来,谣言之流的小儿科只手可定。
这不是隋末的大兴城,而是大唐贞观时期的长安,向心力巅峰的时代,官府追究加赏格,能让藏在阴暗角落的死老鼠都被翻出来。
几番对比之后,京兆府得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结论:谣言发源于皇宫。
京兆府果断一摊手,将案子递交朝廷:京兆府可没那职能管到皇宫大内。
李世民当即暴跳如雷。
别说是在这个相对愚昧的时代,就是在后世,谣言也能制造混乱。
所有当政者对谣言的态度都一样,都是深恶痛绝的。
这一次,内侍省奉命彻查,整个皇宫里每日都有人被杖毙,就连韦德妃身边都有宦官被活活打死。
谣言的源头只有一个,但人与人相互交流,谣言扩散的速度便如数学里的次方,宫里也少不了被牵连的人。
他们只图一时的嘴瘾,却不知道,谣言可以害死人,包括他们自己。
每日有运尸车进入内侍省,拉那些被打死的人去龙首原的乱葬岗子。
内侍省的调查,渐渐让真相浮出水面。
掖庭里,一袭布衣、鞋面破裂、面容精美的萧常在蹲在井边,努力地搓着厚实的床单。
事实上,萧常在使出浑身力气也仍旧搓不动。
萧常在从不觉得自己犯了甚么错,真正的错,是这罪恶的皇宫,是这禁锢了人性的围墙。
是皇帝发现了端倪,但萧常在却不敢恨皇帝,只敢恨留宿皇帝的武才人。
没错,谣言的源头,就是萧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