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后宫,佛光寺,天王殿。
晋王李治正苦哈哈地在抄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就是谋事失败的结果,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惩罚。
知道他对付王恶,连兕子都不愿意理他了。
诶,小姑娘家家的,知道甚是男人的痛苦哟。
玄奘法师译本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算是极短的经文了,可再短的经文,要抄一万遍,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李世民更偏向道家,因为当年他与李建成争储时,道家支持他,而佛家支持李建成。
长孙无垢则偏向佛家,毕竟她的小名就是观音婢,所以后宫才会有佛光寺的出现。
只不过,佛光寺里,不是带发修行的宫女,就是肢体残缺的宦官,总感觉不伦不类。
更衣、才女、选侍、答应、常在这些从八品下的女人,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女人,可是不少人一辈子连皇帝都见不到。
或者,一辈子只尝过一次滋味,然后就没有了。
一辈子的芳华,换得的只是一刹那。
无以寄托的女人们就只能到三清殿、佛光寺烧香颂经,乞求漫天神灵赐她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神灵总是太忙,没有时间眷顾她们。
萧常在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娇嫩如花,却只侍候过皇帝两次。
这就很要命了,给她解锁了技能,释放了她的天性,然后就没有了啊!
刹那芳华。
萧常在开始礼佛,开始敲木鱼,开始诵经,能够短暂的获得一丝宁静。
然而,在这宁静之后,是让人恐惧的孤独、深入骨髓的幽怨。
入宫以前,读过一些杂书,萧常在对“深宫怨妇”一词嗤之以鼻,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时间,总是会让人自个儿打脸。
尤其,尤其是侍候萧常在的宫女从武才人那里偷得半盒好茶之后,萧常在更加觉得血液沸腾。
茶,绝对是好茶,萧常在只是一品就知道了。
八品的才人,家道中落,竟然还能享用如此好茶!
一念及此,萧常在就觉得怒火中烧。
嫉妒!
为甚此茶会有这功效,想来是为了取悦外头的达官贵人而制作的吧?
要抵制这种感觉当然很简单,只要不喝那茶就是了。
但是,孤寂的萧常在舍得吗?
即便是饮鸩,那也能止渴!
天王殿里敲着木鱼的萧常在控制不住自己,从鼻腔里哼出那一声妩媚销魂的呻吟。
男人,是一种毒药。
可萧常在宁愿自己被毒死,即便山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男人,男人……
在一旁抄经文的李治听到那如泣如诉的哼声,心中没来由腾起火焰,心跳加速,眼睛情不自禁地转向萧常在,如同发现了新宝藏。
天雷勾地火。
即便明知道不应该,某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常在愕然,自己竟然饥不择食,对小孩子下手了!
李治在愕然,自己拼命控制,为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心里呐喊着要远离这有毒的女人,身体却情不自禁地靠近。
食髓知味,即便之后俩人都知道这是禁忌、应该拉远距离,应该将佛光寺之事打入尘封的记忆,奈何身体的本能压制了理智,总是在心里自欺欺人地说着“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有了无数个“最后一次”。
……
李世民最近比较烦。
请王恶重新出山倒没甚,还可能赢得礼贤下士的美名,搞不好还得跟刘备一样获得贤名。
就是自家几个娃,忒不省心了。
高明不再有出格的举动,可惜却对谁都冷漠无比,仿佛被斩杀了天性。
青雀吃得更加痴肥了,御医提醒过,再肥容易折寿。
稚奴,惹下这么大的事,应该让他就藩了。
诶,若不是王端正不依不饶,真还想留在身边。
不知不觉,李世民发现自己走到了薰风殿。
这不是哪个嫔妃专用的宫殿,是那些嫔以下低品级女子的合住宫殿。
殿外的角落里,一个英姿勃发的女人一身劲装,挥舞着木棍翻腾跳跃,挑、砸、扫、刺,鼓捣得有模有样的。
后宫不许有兵器,木棍恰恰在规矩之外。
看着那青春动人的俏面上流出汗水,李世民慢慢踱了过去:“你这是谁教的?全是花架子。既然要动兵器,就要够狠,但手头要留三分力应变。”
俏佳人停棍,微微躬身:“武才人见过陛下。这棍法,没人教,就是昔年见过先父的侍卫使过,便胡乱学了几招,贻笑方家了。”
“你阿耶是?”
“先父应国公。”
李世民瞬间想起了。
应国公武士彟,原先是木材巨贾,眼力出众,倾尽家财助李家起兵,被封应国公,管理政务还是一把好手,可惜死得早了点。
倒是听说他那两个娃儿,气量狭小。
想不到,武士彟的女儿,竟然如此飒爽英姿。
与这满宫扭扭捏捏、遍地风摆柳的女子相比,武才人倒成了鹤立鸡群。
“来,朕手把手教你!”
男人大抵喜欢手把手教漂亮女子的,除了耳鬓厮磨,后世那句“要想会,跟师父睡”更加贴切。
棍术的教授,从殿外教到了床上。
等到李世民心满意足地走出薰风殿,天色都黑了。
小野马真难降伏,朕这老腰呦。
眼色的余光,忽然瞟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世民止住所有宦官,自己悄然跟了过去。
作为一个老司机,李世民一听就知道里面发生了甚么事,愤怒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
毫无征兆地,腊月二十八那天,后宫的萧常在被打入掖庭。
晋王李治在同一天被逐出皇宫,诏令即刻赴藩,不许回长安。
迎着风雪,马车内的李治在不断落泪。
如此绝情的诏令,只有一个原因,自己与萧常在的私情被发现了。
这还是皇帝顾念父子之情了。
否则,秽乱后宫,当场打死也是活该。
原本李世民打算向太原王家求娶晋王妃的,此时也被太原王家断然回拒。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李治哆哆嗦嗦地烤着火盆,却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他身边的宦官,已经被阿耶亲手杖毙,现在的宦官、侍卫,全是阿耶的耳目。
李治如惊弓之鸟,唯恐自己做梦时说了甚不该说的话,被人传回长安去。
没有人发现,佛光寺的香,已经悄然换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