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压得藤原京城墙上的倭兵抬不起头,城外的倭人趁势奔跑,一架架云梯架上藤原京,倭人迅速地攀爬,投石一停,人已蹿上城头,守住身后的云梯,让同伴陆续登上来。
苏我石川麻吕大叫:“弄死他们!”
瞬间几百名倭兵扑上去。
虽然倭兵人多势众,但是,倭人的兵甲优良啊!
你一刀斩到他胸口,他屁事莫得,回手随便一刀就能让你倭刀崩口甚至断裂,怎么打?
苏我石川麻吕一狠心,又是一千倭兵扑了过来。
凭借以命换命,丢下五百条人命,终于把那一百倭人弄死,云梯烧毁。
苏我石川麻吕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
这是个危险的讯号,意味着对手只要舍得牺牲,拿下藤原京不是痴人说梦。
事实上,外面的倭人数量,也就是近万而已。
问题是,藤原京的倭兵也只剩下两万人了啊!
按这交换比例,能撑得住多久?
倭兵正兴高采烈的收缴横刀、剥下甲胄,却听得尖锐的破空声。
物部祐也这次没有保留,投石车火力全开,瞬间砸得城楼破碎,那些抢夺战利品的倭兵被石块砸死一半,还有几名没了半身还在惨叫求援。
苏我石川麻吕的精力时时在关注城外,反应也是极快,仓促滚到角楼下,看着幸存的倭兵连滚带爬的冲下马道。
这仗,难打!
血战了半天,苏我石川麻吕手中的兵力迅速在减少,战死的倭兵已达三千!
苏我石川麻吕咆哮着,让家臣去王宫安排舒明大王等人撤退。
“右大臣,不用了。”家臣笑着一指城外。
苏我石川麻吕愕然回首,却见一股股黑烟冲天而起。
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倭人还占据着明显的优势,为何会腾起黑烟?
把塞得满当当的脑子腾空,苏我石川麻吕得出了难以置信的结论。
对方这是在烧毁投石车,要跑路了!
唯一能让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大臣苏我入鹿将要带大军回归,对方不想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
按说,苏我石川麻吕应该派兵出城,与对方缠斗,拖到苏我入鹿回藤原京。
问题只有一个,以对手兵甲之良,派兵出去,是缠斗,还是送菜?
城外,肉疼地看着投石车被浇上火油,然后付之一炬,物部祐也眼皮直跳。
“教头,我们再拼一把,说不定就能冲进藤原京了。”
不甘呐!
梁洛仁嗤笑:“不说能不能打进去,就问你,苏我入鹿大军半日后抵达,你拿什么抗衡?权势、胜利固然重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梁洛仁有句话没说。
论打仗的本事,梁洛仁或许只是一般,可论及保命的本事,梁洛仁自诩能进当世前三。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打藤原京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何况,梁洛仁的任务是让苏我家与物部氏打起来,并不是帮物部氏上位、把苏我家赶下台。
就算梁洛仁想多事,他的直系上官、大唐驻倭国难波租界董事局总董事冯智章也不会给他机会,冯智章明确告诫过梁洛仁,敢做过线、破坏了他的大战略,冯智章会上表朝廷,请求将梁洛仁全家都迁来倭国。
苏我入鹿回到藤原京,看到的是满目疮痍。
城楼没了,马面也被砸得坑坑洼洼,倭兵用袋子装着一滩滩的碎肉,用马车拉出城,丢进挖出的大坑里,城外某地还有焚烧过痕迹。
苏我入鹿的眼神变得极为深邃。
还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这一点时间,敢来攻打藤原京了?
回到府中,跪坐在叠敷上,苏我入鹿看了苏我石川麻吕一眼。
叠敷,是蔺草编织的草席,榻榻米是它的倭语音译名。
苏我石川麻吕正襟危坐,挺直了身板,事无巨细的陈述了一遍。
“投石车的射程比藤原京的投石车更远?”
苏我入鹿皱眉。
细细想了一下那些焚烧痕迹的位置,苏我入鹿头疼了。
如果遇上这种压制,即便是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用倭兵的性命去填。
虽然倭国的上位者一向不拿小卒子的命当回事,可折损多了,伤的是自己的实力。
“派人测出对方投石车的实际射程,集中倭国的工匠,让他们开动脑筋,能造出同样射程的投石车,重赏,首功封官。”
举国之力攻克这一点难关,希望还是很大的。
当然,研究的时间不如对手久远,问题肯定是会有的。
但是,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苏我石川麻吕呈上一套扒下的甲与横刀。
“依我看,这就是那个难波租界搞的鬼。堂兄,怕是得训斥那不守规矩的租界一番,至不济也得交涉。”
苏我石川麻吕怒道。
苏我入鹿叹了一声:“没用。以己度人,租界一定会百般推脱,矢口否认兵甲是从他们那里流出来的,换你主事你也会如此。以后对租界加强警惕吧。”
“堂兄,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对手的来路,所有的衣物、尸体上都没有明显的印记。”
苏我石川麻吕皱眉。
苏我入鹿扬眉:“需要那么清楚吗?所有和苏我家不对付的,逐一打过去,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自然会有人跳出来。”
没人会想到物部氏。
因为,现在的物部氏,只是在苟延残喘啊。
……
难波租界。
知道自己被封了罗水县子的冯智章大喜之下,又拉着由里芳子胡天胡地。
见识了情郎本事的由里芳子眼如蜜、身如水,极度温柔。
“县子,妾身服侍得满意否?”
一番云雨之后,媚眼如丝的由里芳子倚在冯智章的胸膛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太累了。
进入贤者模式的冯智章瞬间警醒:“你要做甚?”
由里芳子幽幽叹了一声。
“妾身年龄已经不小了,许多妾身的同龄人已经孩子满地跑了。冯郎,妾身也不是要缠着你、赖着你,只是妾身也需要一个归宿,若是冯郎为难,妾身另嫁他人便是。”
冯智章微微沉吟。
对于由里芳子倭国人的身份,冯智章并不在意,整个冯家也不会在意,毕竟如今的唐国并不排外,毕竟冯智章的曾祖母洗太夫人出身俚人(后世壮族先民分支),不存在甚么歧视。
“这个问题,额不能轻易的回答你。”冯智章第一次认真起来。“于额而言,自然愿意长相厮守。可是,这不仅仅是额们俩人的事。”
“阿耶这头,应该不会有阻碍,毕竟冯家多与各族有联姻。最大的问题,是额这总董事的身份,要与你成亲必须上报朝廷。”
“再给额半年时间,额等会儿写信给阿耶、上表朝廷,将这事说清楚。”
虽然冯智章没有信誓旦旦的回答,由里芳子却更动情了。
“郎君,梁洛仁已经回来了。”
门外传来冯战的大嗓门。
能在冯智章欢愉时间打扰的,租界里唯有冯战了。
冯智章拍了一下由里芳子曼妙的身子,起身,在殷勤的由里芳子侍候下穿好衣物、戴好幞头、佩上玉佩、穿上皮靴。
重点提一下,这双皮靴是鲸鱼皮,由里芳子请人硝制后,亲手为冯智章缝制的。
手工有点糙,不过,这是由里芳子第一次做手工活,情有可原。
到公廨之后,冯智章听完梁洛仁的汇报,满意地点头:“梁将军干得不错,分寸把握得极好。真让物部氏杀进去,成功翻身、当家做主,以后就没额们甚么事了。”
梁洛仁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看上去不靠谱的总董事、罗水县子,手段竟有些老辣,偏偏还合自己的胃口。
“物部氏肯定会被苏我家报复。”
梁洛仁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判断。
冯智章撇嘴:“把额们的人拉到石见银山上,那里有大唐派驻的一万人马。至于物部氏那些人,死不绝的。”
冯智章从来不是甚么善男信女,不知道怜悯为何物。
就是物部氏死绝了又怎样?
与他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冯战递了一封信过来。
是阿耶的信。
虽然阿耶极少打骂,冯智章还是本能地有些畏惧他,生怕在信里被骂一通。
开篇是冯盎的赞扬,因为冯智章的爵位,冯家还特意大规模的祭祖了。
话锋一转,冯盎开始絮叨了。
冯智章的年纪不小了,可以考虑成家了。
这些话倒是在冯智章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冯盎提起最近南下,故地重游,发现了一桩大事!
昔年冯智章到处留情,结果,总共有好几个不同肤色的娃儿抱着冯盎的大腿叫阿翁!
冯智章哭笑不得。
好嘛,不知不觉当阿耶了。
……
倭国境内,刀兵四起,与苏我家关系不穆的,每一家都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打击。
哀鸿遍野。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弱小就是原罪。
藤原京被不知名势力攻击,大家在旁边围观吃瓜很爽快,现在该为看戏买票了。
票价有点贵,你可以不买,建议先看看脖子上那把刀。
物部氏自然也在打击范围之内。
死了几百个手持倭刀的家臣、丧失了一些地盘之后,苏我家的刀锋转向别家了。
如果物部氏有进攻藤原京的能力,就不应当表现得那么弱势。
物部神社里,宫司满面后怕。
要不是依着权宫司物部祐也的主意,将人手与兵甲分批次悄悄藏进租界里,这一次怕是得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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