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白岩城降

白岩城(今辽阳东)。

守将孙代音看着城下数万的唐军、铺天盖地的大纛,一字排开的滑膛炮、迫击炮,脑瓜仁一阵一阵地痛。

白岩城离辽东城本就不远,辽东什么结果,孙代音心知肚明。

那样式古怪的炮,正是辽东城破城的罪魁祸首。

辽东城是大城,白岩城是小城。

一无辽东城那么多的兵力,二无辽东城城墙高大,三无李三刀的悍勇,拿什么守城?

孙代音满嘴的苦涩,却还得强颜欢笑地安慰属下——哪怕炮一响,这一切都得成废话。

至于说唐军为何摆出围而不打的架势,孙代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虽然守命保国是守将的天职,但面对这惊天动地的阵势,孙代音的心头在发抖。

“城上的守军听着,高句丽不守臣礼,泉盖苏文谋逆,杀大唐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高建武,大唐天兵讨逆,尔等若逆天行事,将死无葬身之地!辽东城就是尔等前车之鉴!”长孙无忌大声道。

孙代音只是沉默,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

“将军,还是要回骂两句吧?”亲卫小声的提醒。

孙代音苦笑。

拿什么回骂?

人家这是师出有名,而渊盖苏文弑君是生花妙笔都洗不干净的事实,强行洗地,只会是尿液洗地——越洗越臭。

孙代音不是忠君派,也不是渊盖苏文一派。

但是,从内心情感而言,孙代音也接受不了弑君这种事。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慑于渊盖苏文强大的兵权,只怕会有不少人群起而攻之。

弑君,是用最暴力的手段打破了现有格局,多少人因此蠢蠢欲动。

至于说箭矢或者投石车回应……

得了吧,在大唐的火器面前,这是自取其辱,大唐没有主动攻击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

白岩城东。

乌骨城(今凤城东南)守将公孙远率万人增援。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多数人面临危机时,更多的选择独善其身。

仅这一点,公孙远就胜过大多数人了。

乌骨城同样是小城,一万之兵,几乎是倾巢出动了。

“将军,唐军很强大,我们这一万军不够人家吃的啊!”副将公孙玄道。

身为最受公孙远青睐的子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表意见,换了别人,脑袋说不定都搬家了。

这就是亲疏有别。

公孙远眸子里带着一丝骄傲:“纵然唐军是冠绝于世的强军,我乌骨军也不是吃素,唐军想吃下来,也得崩下一口牙。”

“是么?”侧翼山林中传来一声有些拗口的唐话。

契苾何力率契苾部八百骑从山林呼啸而出,将一万乌骨军拦腰切断,顺便搅了个翻天覆地。

公孙远大怒,稳住后军,喝令公孙玄带一千人马追杀契苾何力。

前军被契苾何力搅乱,好不容易想稳住,却被公孙玄所部再次冲了个人仰马翻。

乱了,彻底乱了。

前军的炸锅、溃乱,将后军的阵脚都冲乱了。

契苾何力突然一个甩尾,狂呼着挥刀向公孙玄冲去。

公孙玄一矛刺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契苾何力抓住矛身。

公孙玄大惊,用力抽长矛,却发现长矛被契苾何力一点点的扯过去。

好大的力气啊!

公孙玄弃矛,避过契苾何力的一刀,策马转身狂奔,身后的麾下自然再也顾不上了。

士气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当将领奋勇杀敌时,再弱的军队也能激发十成的士气;当将领溃逃时,满满的士气能瞬间跌到谷底。

明明双方人数相当,偏偏公孙玄部此时被契苾部撵鸡似的追杀,完全忘了抵挡。

这也是“将是兵的胆”说法的最好验证。

契苾何力眼里没小卒子,呼啸着挥刀朝公孙玄追杀过去。

“叔父救我!”

公孙玄不知道,他这一嗓子让后军的士气又降了一截。

“唐将看招!”

公孙远挥矛直刺契苾何力的腰。

契苾何力要避开这一击,必须回刀格挡,公孙玄也就逃过一劫。

公孙远没想到,契苾何力居然不避长矛,而是先挥刀斩杀公孙玄,任由矛尖刺穿自己腰部,反手握住矛身,狰狞的冲他一声暴喝。

公孙远骤然觉得,自己一身的胆气,竟随着这一声暴喝消失无踪了。

弃矛,拨马,公孙远如受惊的兔子,向乌骨城老巢逃去。

主将都逃了,还指望谁舍生忘死?

乌骨军瞬间崩溃,聪明的窜入山林,愚笨的顺大道逃跑。

之前信誓旦旦的吹嘘要崩下唐军一口牙,说得有多自信,此刻公孙远的脸就有多肿。

八百骑啊!

以十余倍之众,被八百骑杀得落花流水,说出去谁信?

然而,面对契苾何力这不要命的疯子,公孙远已经没有勇气再战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

契苾何力带伤追击数十里,斩千人,只是随意拿布条裹了一下伤口。

按人数算,只是人均杀敌二人,可战场上就是这样,杀敌某些时候比不上冲垮敌阵重要。

再说,就是一万头猪在这,契苾部也得有那时间全部斩杀。

……

契苾何力回营复命,李世民赶紧让随军郎中给契苾何力治伤。

“幸好只是伤到皮肉,未曾伤到脏器。”

郎中看了几眼,迅速下了定论。

“养着吧,没一个月,最好别上阵。”

契苾何力急了:“郎中,有没有办法好快点?我还要杀敌呢!”

莫怪契苾何力心急,实在是大唐对军功的封赏优厚,契苾部的好日子可全部指望自己呢。

郎中摇头。

契苾何力满眼的失望。

李世民扫了一眼王恶,王恶则是一脸的惊讶。

当初自己可是将缝合手术与闷倒驴消毒同时传给军中了,为甚这郎中恍若不知?

李世民无奈地耸肩。

大唐出征的组军有个习惯,部分卫军带大部分府兵,还有诸多的仆从军,这郎中显然是新入折冲府的,还没适应过来就被派来出征了。

“去仓曹参军那里领一坛闷倒驴、一段羊肠线、一根缝衣针来。”王恶吩咐。“对了,契苾何力将军,要想好得快,就要受痛,忍得住吗?”

契苾何力大笑:“副总管无须顾虑,但凡能早一天上阵,再痛契苾何力也受得住。”

郎中一脸的诧异。

“你是刚刚从军吧?”王恶微笑。

郎中一脸的诧异:“小人确实是刚刚应征,副总管如何知道?”

李勣翻了个白眼:“这是传授军中以闷倒驴消毒、以羊肠线缝合伤口的蓝田侯!”

医家对技艺的追求是精益求精,听到有这技能,郎中顿时一个长揖:“请蓝田侯不吝赐教!”

闷倒驴抬上来,倒了一碗给契苾何力喝下,略为麻木一下他的神经,剩下的则倒了一部分在盆里。

包括李世民在内,多数人都咽了一口唾液。

军中,除了特殊情况,禁止饮酒,偏偏唐人好酒又是出了名的,闻到酒味哪能不勾起馋虫?

王恶自然是嘴强王者,只是指挥那郎中用棉花蘸上闷倒驴给契苾何力洗净伤口。

酒落上伤口上滋味后世人都领教过的,即便契苾何力喝了一碗闷倒驴,也禁不住呲了一下。

洗净伤口,倒上止血药末,郎中抬眼看向王恶。

“把羊肠线穿针上,缝衣服一样的缝上。别说你不会缝衣服。”

好吧,在医家眼里,患者的皮肉与猪肉没有本质的区别,不存在不适的说法。

只是,缝衣服确实有点为难人,这一般是婆姨的活计,郎中在契苾何力身上穿针引线,缝出来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蜈蚣脚,丑得郎中自己都嫌弃。

打结、剪断,再用干净的素布为契苾何力裹上腰,郎中吩咐在未痊愈之前不得沾水,随后向王恶长长一揖。

授业、解惑,即便无师徒名分,也有半师之谊。

契苾何力的亲卫迅速用毛巾擦去契苾何力脸上、额上、身上的汗水。

真痛啊!

“白岩城守将听着,乌骨城过来的援军已经被大唐击败了!契苾何力将军率八百骑大败乌骨城一万兵马!”

长孙无忌大声地宣告。

本来就士气高昂的唐军更加振奋,本来就军心不稳的白岩军更是在崩溃的边缘。

伴着长孙无忌的喊声,十发滑膛炮弹砸到城墙上,城楼被轰塌了半边。

孙代音心头越发苦涩。

援军已经没了,就凭这些老弱残兵,即便唐军没有火器襄助,又拿什么去守?

一万的援兵,被八百唐骑击败!

即便乌骨军其实不怎么样,即便公孙远是口气大过能力之辈,这依旧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兄长,降了吧?”孙代音的亲弟弟孙代聪小心翼翼地建议。

孙代音眼里现出悲哀。

即便再有心为高句丽拼搏,却也知道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徒劳的挣扎啊!

“除了公孙远素来与兄长友善,过来驰援之外,还有谁?兄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已经被高句丽放弃了。”

看到孙代音挣扎的眼神,孙代聪鼓足勇气继续说。

孙代音抬起手臂,想敲一下孙代聪的脑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降大纛吧。”

白岩城不战而降!

李世民心情大好,传令全军加餐。

不出意外,又是午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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