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曲江园。
初秋的曲江园极美,各种水果挂满了枝头,新鲜得让人垂涎欲滴,曲折的池水中不时跃出肥美的鲤鱼、空中不时掠过的麻雀,无一不在向人昭示了曲江园的活力。
今日曲江园包场。
包场的人来头很大,当朝皇后。
从皇帝登基到现在,长孙无垢没有如此大张旗鼓的宴请过命妇,就是上次宴请,也只是小范围请一些高品阶的命妇,而不是如现在般,所有在长安的命妇几乎全部都请了。
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陈诗语在哺乳期,明确表示来不了。
但是,婆婆王逸仙可是六品安人,自然是不可推托的,于是刀锋带队,护着王逸仙来到曲江园。
对于命妇的圈子而言,王逸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而品级也不高,自然也无法融入圈子。
王逸仙倒是无所谓,五姓七家的圈子,难道能比这低端?
微微品了一下程家新出品的果酒,果然滋味不同,也比闷倒驴淡了许多。
王逸仙倒是知道,这闷倒驴也有自家的份子,自然更乐见其成。
至于糕点甚么的,王逸仙倒是真没看在眼里,种类太少,还不如昔日的太原王家。
一名贵妇走过来,有意无意的撞向王逸仙,而王逸仙身边就是酒水,被撞之后自然要大出洋相。
刀锋哪里可能坐视王逸仙出丑?身子一晃,铁板似的挡住那贵妇,口中喝道:“请自重!”
贵妇撞过来的身子发痛,顿时尖叫:“你一个小小的残废,也敢拦本宜人?”
刀锋比她更横,直接一刀鞘拍了过去。
贵妇惊叫着,身子挨了这一击,雪白的手臂上都现出殷红的印子,痛得泪珠滚滚。
“再试图挑衅,杀!”
刀锋释放出浓浓的杀意。
贵妇身后的护卫围上来。
刀锋拔刀,刀尖指向贵妇。若有异动,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剑拔弩张,立刻引来了整队的曲江园护卫。
“刀放下,各自退后!冷静!”一名护卫头领持短棍大喝。
“钱六子,出息了,敢对额挥棍了。”刀锋冷冷地开口。
“什长,抱歉,吃这碗饭,身不由己。”护卫头领面容有些尴尬。“冷静些,冷静些,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宴请,不合适动粗。”
刀锋冷笑:“不合适动粗,只合适害人?”
“哦?本宫听到有人说害人?怎么地,本宫设宴,还有那贼胆包天之辈企图害人?”凤冠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孙无垢那绝美的面容里带上一丝煞气。
“娘娘救命啊!命妇宜人侯玉,是潞国公侯君集之侄女,蜀王宾客周顺之妻,被这穷凶极恶的歹人伤害!娘娘请看,这手臂上都是歹人伤害的痕迹!”贵妇恶人先告状。
“这侯家是家传练耙的么?这倒打一耙使得不错。”王逸仙击掌。“明明是你蓄意撞额,却被额护卫拦住,你还不依不饶的闹事。怎么,是觉得蓝田伯府好欺负么?”
蓝,蓝田伯府?
竟是凶名昭著的蓝田伯府?
是了,蓝田伯的阿娘被封了六品安人,这也是前不久的事啊!
额滴天呐!额是吃错了甚么药,要听人撺掇,去招惹这等凶人?
“怎么,潞国公已经如此膨胀了么?”长孙无垢笑容很浅,却让侯玉唬得连连认错。“可惜,王安人的秉性本宫再了解不过,无中生有、寻衅滋事,断然不是这等品行高洁之人能做出。”
虽然皇后说的基本是事实,可是,这偏袒也未免太过了吧?这直接是押上皇后的名誉了啊!
几个贵妇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悄往后挪了挪,慢慢融入人群。
死道友不死贫道,在哪个圈子都一样。
“且出去罢,本宫的筵席不欢迎你。”长孙无垢轻轻摆手。
侯玉满腔委屈,却只能退出曲江园。
这一次在皇后心里留下如此恶劣的印象,或许诰命都不保,起因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优越感,欺负一下低品级的安人,谁晓得撞上了铁板。
长孙无垢一直牵着王逸仙的手,引着她入座。
不知是不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王逸仙的座次,竟然在皇后之下的首席!
“本宫知道,请王安人上座有些不合规矩,但此次设宴,主要是感谢王安人一家为本宫的病情日夜操劳,便是略有逾矩也无妨。”长孙无垢点明了主题。
好罢,现在命妇们都知道侯玉为甚踢到铁板上了,合着这蓝田伯之母还立有大功,直接建于皇后身上的大功,难怪皇后直接作保。
这个蓝田伯一家,究竟是得了多少圣眷?
留在曲江园内的潞国公夫人神情淡定,心里却实实在在有点慌。
侯玉作死,被赶出去,本来也不过是付之一笑的事,即便是侄女又怎样?
可是,皇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夫君扯了进来。
是皇后无意的牢骚,还是确实已对侯君集存有不满了?
皇后能当皇帝的半个家,从秦王府时,她便已知道!
夫君呐,稳重!
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王逸仙良好的出身,让她面对这档次的筵席游刃有余,即便是面对国公夫人也不卑不亢。
“老身倒是久闻妹子之事,只是小王庄多是大郎造访,老身还在为二郎的婚事奔走,近期确实忙不过来。待二郎事了,额们姐妹多走动。”程咬金的夫人崔氏就要比其他人亲热得多,毕竟卢国公府与蓝田伯府的合作可是真金白银的。
“姐姐此言甚是,待贵府二郎喜事临头,妹子自当上门讨一杯水酒。”王逸仙得体地回答。
筵席散了,王逸仙出城,却发现刀锋的神情有些紧张。
“甚么状况?”王逸仙皱眉。
刀锋手按刀柄:“额们被盯住咧!兄弟,快马加鞭!”
马车扬起尘土,快速向前,身后盯梢的游侠儿也加快了速度。
临近小王庄的岔路口,十余骑游侠儿狞笑着围了过来。
“你们想做甚?这可是蓝田伯的阿娘!你们想造反吗?”刀锋色厉内荏的拔刀。
“不,额们不想造反,只是想请太夫人去坐坐。”为首的游侠儿狂笑。“造反这种大事,额们这小肩膀可扛不住。”
刀锋的神色突然变得强硬无比:“放下兵器,跪地投降,或许还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勿谓言之不预。”
游侠儿首领狂笑着打马冲上去,却见刀锋直接弃马,如同被一群野狗撵了一般,迅速往马车方向冲去。
这是甚么操作?
游侠儿足足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原来刀锋竟然是不战而逃了!
整齐划一的,游侠儿伸出尾指,狠狠的鄙视了刀锋一下。
大唐尚武,懦夫是不配被尊重的。
随着刀锋等人缩入马车,一块块厚重的铁板格阻在外,形成真正的铜墙铁壁。
但是,这有用么?只要把马放了,你再牢固的铁板,人能在里面呆多久?瓮中之鳖而已。
更不要说,在外头放一把火,里面就是黄焖了。
然而,尖锐的啸声打破了所有的想法。
“手雷!”见多识广的游侠儿惊叫着提转马头。
然而没多大用,天上两个热气球在转悠,手雷不断扔下,不追求杀伤,只把游侠儿的去路堵死,但凡敢越雷池一步,手雷立刻让他学做人。
难怪刀锋他们要用铁板隔阻,原来不是刀锋蠢,只是游侠儿无知而已。
在地面上跑得再快,不如人家在空中游弋的快。
认清形势的游侠儿下马、弃刀、跪地,动作流利得一塌糊涂,仿佛经过了上百次演练。
马车重新打开,刀锋他们一跃而下,开始捆人,独臂也麻利得很。
小王庄护庄队的人已经赶到,部分人手护送王逸仙回府,其他人配合刀锋他们,对游侠儿进行审讯,也叫私设公堂。
已经认栽的游侠儿倒也爽快,一五一十地交待起来。
同样是不知道具体的委托,同样是通过逍遥榜接的单子,与扬州事件高度相似。
拿到供词的刀锋第一时间打马回长安,直接冲到了卢国公府。
正在甩石锁的老魔头看到刀锋,无奈地叹了口气,扔下两个石锁,用干毛巾擦了把身上的汗,套上衣裳:“出了甚事?”
刀锋没有回话,直接递了游侠儿的供词上去。
程咬金一目十行的看完,勃然大怒:“天子脚下,竟让宵小如此猖獗!与额更衣,额要面圣!”
混世魔王进宫,也不知说了甚么,长安城内突然掀起腥风血雨,不少的泼皮、游侠儿直接连理由都不要,先进官府水牢里蹲几日再说话。
侥幸避过一劫的白虎正在给白虎游侠训话:“看看,看看,若不是阿郎好心让额们转了行当,现在进水牢吃糙米饭就有额们一份!记住阿郎的好,莫要再如从前一般闲散,蓝田伯说了,要把额们白虎游侠的正当事业做大做强!”
“做大做强!”习惯了喊口号的白虎游侠立刻振臂高呼。
白虎虚按了一下,让场面安静下来:“阿郎也好,蓝田伯也罢,都是对额们有知遇之恩,额们不能当无义之人。此次事件,额也打听过了,是有贼人通过逍遥榜悬赏蓝田伯的阿娘,是可忍孰不可忍!额们虽然只是在底层飘荡的游侠儿,但也要贡献出一份力量,这段时日的操练全部停下,给额打听逍遥榜的消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额相信,只要有心,额们一定能办到!”
“一定办到!”狂热的白虎游侠振臂狂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