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俟城,王宫。
慕容伏允高坐王座,眼神如鹰一般锐利,听天柱王的使者痛诉,党项拓跋氏在大唐与吐谷浑边境搞事,意图埋伏大唐天使,引起大唐与吐谷浑的全面战争。
听到拓跋归被唐军生擒,铁证如山,连与拓跋氏交好的臣子都不敢说话了。
拓跋赤辞平日是给过他们一些好处,能让他们略略往拓跋氏偏一些,可要让他们甘冒触怒可汗的风险与杀身之祸为拓跋氏说话,你怕是想多了。
“可汗,臣以为拓跋氏居心叵测,当出兵教训拓跋赤辞!”
“臣愿领本部出征!”
“臣为可汗立下过汗马功劳,臣出征定不会教可汗失望!”
慕容伏允眼里掠过一丝满意。
吐谷浑不敌唐国,不是吐谷浑勇士无能,只是唐军太凶残。
欺负一下周边的部族,尤其是党项这种原本是同源的部族,因为知根知底的缘故,对付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可汗,手下留情!拓跋氏与吐谷浑是姻亲,岂会如此胡来?请可汗三思!”可敦拓跋舞俏眼带煞,狠狠地瞪向群臣。
“可敦说的也不无道理。”一直沉默着的慕容伏允突然笑了,笑得和蔼可亲,偏偏那些年长的臣子却心头发毛,牢牢地闭上了嘴。
“来人,将可敦请下去,杖责五十。”慕容伏允轻言细语的说。
众人毛骨悚然。
若是下狠手,一个三粗五大的汉子,二十杖绝对要废,对可敦这娇滴滴的女人打五十杖……
“可汗饶命……”花容失色的拓跋舞一下跪倒。
然而,拓跋舞终究被面无表情的宦官押了下去,若有若无的惨叫声贯入群臣的耳朵,渐而越来越低。
看来,可汗是要另外求娶可敦了。
“嗯,继续,说到哪儿了?”慕容伏允若无其事。
终究是太子慕容逆解了这围:“父汗,方才群臣请求征讨拓跋氏。”
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有意无意的看了沉默的王子慕容顺一眼。
儿子哟,父汗知道你不甘心,可是,那又能怎样?你长期在前隋为人质,吐谷浑臣民并不亲近你,强行让你上太子之位,会害了你的性命。
“名王梁屈葱,命你率二万人马,入拓跋氏地界报复。”
若是出战,军中有相对约束的规矩。
报复,则将规矩全部抛开,恣意妄为,不讲任何规矩!
宁静的河谷,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远处有缕缕炊烟升起,水草之地,牧人轻挥马鞭,不时凌空一个鞭花,将渐渐散开的牛羊聚拢,姑娘们轻轻哼着情歌,回忆着昨夜的温情,脸上浮现上出温馨的笑容。
这里是拓跋氏的一部分,处于拓跋氏与吐谷浑的交界处,得益于拓跋氏与吐谷浑的姻亲关系,已经是多年平静了。
牛羊肥美,姑娘柔情,汉子壮实,这不就是梦寐以求的天堂吗?
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河谷的宁静。
看到来的是吐谷浑的军队,牧民并不畏惧,长者上前询问:“各位军爷,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力的吗?”
梁屈葱笑容满面:“当然有……你的脑袋!”
刀光起、鲜血喷、人头落!
牧民们惊叫着散逃,却哪里是军队的对手?
即便是鼓足勇气拔刀相抗,可安逸了许久的牧民哪里是嗜血军士的对手?能撑到三个回合已经是难得的勇士了。
男人杀光,如狼似虎的军士抱着哭泣挣扎的姑娘,开始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始运动。
梁屈葱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指挥军士将牛羊赶回去——吐谷浑的军费,很多都是得自战争的掠夺。
至于女人,呵呵,让这些小崽子满足了,再补上一刀完事。
既然是报复,那就更彻底些吧!
什么高过车轮,那是征服,不是报复!
报复,当然是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凉州城,天柱王毕恭毕敬的向王恶禀告:“步萨钵可汗对天使遇袭极为震怒,击毙了出自拓跋氏的可敦拓跋舞,已遣名王梁屈葱入拓跋氏展开报复,截止目前,已灭了小部落十余个,皆是鸡犬不留。”
王恶有点不好意思:“步萨钵可汗费心了。只是,这杀戮是不是有点多了?”
天柱王心内冷笑。
装,你可劲的装!赫赫威名的魔王扮起了吃斋念佛的善人,你就不嫌恶心人!
“不费心,这只是可汗对天使的一番心意,也是向大唐表明,吐谷浑绝无不臣之心。”天柱王马屁如潮。
身为阶下囚的拓跋归眼睛都红了,野兽一般的咆哮:“杀了我!”
这时候知道后果严重了?
呵呵,竟然敢捋大唐虎须,悔之晚矣!
想来,那些被吐谷浑屠杀的部族里,亦有拓跋归的亲眷罢?
拓跋氏中心,青石垒成的宫殿。
酋长拓跋赤辞满面怒色,听着麾下陆续报来噩耗。
“青塘被屠了一千三百九十二人,连妇孺都没放过……”
“可州被屠了三千一百九十三人……”
拓跋赤辞越听越怒,不就是暗算了你慕容伏允一把么?至于这么不依不饶?我好歹还是你老丈人吧?
“吐谷浑王宫中传出噩耗,可敦拓跋舞被步萨钵可汗下令杖责五十,没了……”
拓跋赤辞手中的酒樽重重地砸到地上。
“我的女儿啊……”
宫殿后方传来一阵哭泣声。
偷鸡不着蚀把米!
“令各部收缩,出动机动力量与吐谷浑军缠斗,并令各部就近对吐谷浑疆界报复!”拓跋赤辞也翻脸了,就你会屠杀,我不会?
来啊!
互相伤害啊!
论人数、疆域、战斗力,拓跋氏远不如吐谷浑,但却胜在机动,吐谷浑永远不知道,自己境内藏了多少拓跋氏的牧民,而那些牧民会在什么时候暴起发难!
仇恨越拉越大,原本在历史上互相扶持的族群尖锐的对立了。
仇怨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慕容伏允愕然发现,连伏俟城都受了影响。
“加上今日这起拓跋氏党项伤人的事件,本月伏俟城已经发生了十起恶性事件,九起与党项有关。”太子慕容逆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主要是党项羌与吐谷浑羌的差别太小,如果刻意隐瞒的话,多数人真的无法分辨。
“抽调能细辨党项羌与吐谷浑羌的人,向城卫、差役讲解其中的差异,并向吐谷浑全境推广。”慕容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向慕容伏允讲出自己的见解。
虽然,慕容顺明知道这个建言其实不能改变自己尴尬的处境,却还是说了出来,终究是抱了万一的希望。
“见识不错。太子,就这么办吧。”慕容伏允轻飘飘的扔下这一句话,走了。
“多谢大哥指点。”慕容逆微笑拱手,那笑容落在慕容顺眼里,显得极其恶毒。
本就应该是我的太子之位,平白飞了不说,自己再如何出主意,却连最简单的差事都捞不着,只能闲着!
“父亲!”年幼的慕容诺曷钵啜泣着挪了过来,脸上一个小小的巴掌印,落在慕容顺眼里却是格外触目惊心。
“谁?”
“慕容阿掖说父亲是废物,我上去争辩,被打了。”慕容诺曷钵抽抽搭搭的说。
慕容顺觉得心头有一股烈火在燃烧,要把自己烧成灰烬。
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就算了,孩子何辜,竟然要承受如此羞辱!
“以后不要去争辩。”
“可是,父亲真不是废物。”
“你自己知道就好。记住,不要和蠢人争辩。”
轻轻抚着慕容诺曷钵的小脸,慕容顺把他架到脖子上:“走,阿耶带你去外头吃东西。”
“父亲,阿耶是什么?”
“阿耶啊,就是唐人对父亲的称呼。”
偏僻的角落里走出一个商人,对着慕容顺一拱手。
慕容顺瞳孔一缩,把慕容诺曷钵放下,护在身后,手按刀柄。
“大王子不必紧张,额们寻你没有恶意,不如茶楼一聚?”商人出言安了慕容顺的心。“茶楼上无数点心吃食,正适合令郎取用。”
茶楼是公共场所,慕容顺倒不担心对方会在那里下黑手。
看着新奇的冲泡手法,慕容顺微微惊异,离开中原有好些年头了,想不到连品茗都推陈出新了。
“这是大唐蓝田伯出的新品,炒茶,只要用沸水冲泡即可,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佐料,没有强加上去的各种说法,只有淡淡的清香,入口微涩,其后回甜,这才真正是茶中滋味。”商人殷勤地介绍。
看到慕容诺曷钵在一旁独自吃着糕点,满脸的欢喜,慕容顺也放下心来,品了一口茶水,闭目回味了一下,果断的伸出大拇指。
“天朝上邦果然名不虚传,这茶,能否卖给我……一些?”慕容顺想说一斤,却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只能改口。
商人暗乐,这慕容顺果真如传闻一般心慕中华啊!
“区区茶叶,谈甚么卖?送王子一斤!”
慕容顺警觉的抬头:“你有什么意图?”
“不管甚么意图,都比王子现在屈居人下强百倍,王子也不想再看到令郎被人欺辱吧?何况,大唐的目的很明确,只是要吐谷浑成为大唐的藩国而已。当然,如果王子不想改变,尽可以在出门后报官抓额。”商人不在意地挑眉。
慕容顺沉默了。
按正常来说,他确实应该报官,将商人抓起来。
可是!
自己父子的遭遇,让慕容顺觉得,不是自己掌控的吐谷浑,存在与毁灭,关我屁事!
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慕容诺曷钵的笑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