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绝杀

田中见二用力地揉着面容,

不能生气,不能翻脸。

田中见二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左少卿,倭国申请入国子监学习,据说是在鸿胪寺补驳回了,小使就想问一问,是倭国哪里做得不对吗?”

“没有不对。”王恶面无表情的回答。“但是,大唐不同意,就那么简单。”

田中见二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难道,左少卿是因为我属下误入你领地而着恼?如此,田中见二给左少卿赔礼。”

田中见二起身,一个长揖。

甚么“误入”?和千年以后的士兵走失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看来,是钱进他们把事情处理完了呗。

“那种小事,是额家管事的负责,要沟通找他。”王恶的口气让田中见二绝望,如此大事,居然都传不到他那里,这是何等的蔑视!

失魂落魄的田中见二走了。

或许,在他认为,是自己得罪了王恶,致使这位宠臣全面报复倭国。

王恶:口胡!额明明是以德报怨小郎君!

马匹来得比意料中更快。

因为,恰好李思摩部赶着一群马匹来长安售卖,原本还怕驽马卖不出去,结果王恶这一兜底,自然更高兴了。

全部在马臀上烙上蓝田伯保险的烙印,王恶配发给苏乞儿他们,用不完的,小王庄完全可以消化掉,仅仅是水泥作坊的接送就要很多马匹呢。

这时节,大唐皇家钱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重复抵押之人高三山,抵押物是长安的房产,价值一千贯,之前已抵押给范阳钱庄,却又在大唐皇家钱庄重复抵押,贷出五百贯钱。

然后,等到贷款到期了,高三山直接翻脸不认账了,叫嚣着让大唐皇家钱庄收家房产。

大唐皇家钱庄负责人彭阳直接怒了,拿着相关资料到长安县打官司,这才知道抵押物之前就已经抵押过一次,现在是重复抵押!

责问经手人许明,可许明的回答很无辜,审核资料时明明是正常的啊!

五百贯,钱不多,甚至彭阳自己都贴得起,可这口恶气没法出,会憋屈坏的!

王恶接过高三山的诉状,改了几个重点,让高三山去雍州府告状,自己约了李泰一并旁观。

雍州长史卫安接过诉状,第一眼就知道该倾向何方。

大唐皇家钱庄有民部、皇宫的双重背景,居然被一小小刁民钻了空子!

这是寻死!

高三山被押上公堂时,还镇定自若,可听完诉状,脸色都变了。

这一次不是告他不还贷款,是告他诈骗!

高三山从来也没想到,一向和气生财的大唐皇家钱庄,下手会这么狠!

王恶表示淡定,金融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和气不过是它的一层外衣。

“小人愿意还贷!”吓得屁滚尿流的高三山嚎了出声。

然而,胸中块磊未消的彭阳表示,宁可不要这些贷款本息,宁可自掏褡裢补上,今日也非得让高三山得到血淋淋的教训。

深受李泰熏陶的卫安表示,二十大板,打轻点儿,莫坏了安南——哦,现在叫静海府——的劳力,免得程处默刺史抱怨。

“长史何必下如此狠手呢?不过是区区钱财纠纷,也不是甚了不得的纠纷,追回本息,再对那高三山略施惩戒也就是了,流配安南,哦,静海,是不是过了些?”别驾曲胜轩质疑道。

旁听的人群中,便装的王恶与李泰对视一眼,渐露兴奋之意。

等了这老半天,戏肉终于来了!

卫安摇头:“此言差矣!从一开始,高三山就蓄意用已经抵押过的财产去骗贷,诈骗之意无疑,已经超过纠纷的界限。别驾如此关心此事,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曲胜轩唬了一跳,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慌,连连摆手:“与下官无关,只是下官觉得可以轻判而已,既然长史之意已决,下官自当遵从。”

险些羊肉没吃着,反惹得一身骚!

“不要!”高三山痛哭流涕。

这一切自然是有人教他做的,可那个人,他不认识,也从来没见过对方的真容!

隐约的,高三山只知道,此人与范阳钱庄有关。

愿意给别人当刀的,自然得有断锋的觉悟,真输了,流配静海也不过是罪有应得,没甚好抱怨的。

而那给高三山承办的经手人许明,彭阳不由分说,直接开除。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那么大的事,许明的责任是推脱不开的。

范阳钱庄买卖日见兴隆。

连续十多日,都有大宗的存款入账,同时还有不少的贷款办出,每日都是百万贯的流水。

范阳钱庄的审核极严,每一笔贷款的来龙去脉、抵押物的落实,都是稳扎稳打的,这一点在行业里都是有优良口碑的。

范阳钱庄也不是神仙,也有打眼的时候,不过他们一直将坏账率控制在一个点以内,是当之无愧的行业标杆。

大唐皇家钱庄的出现,夺了它标杆的位置,但它的分量依旧不轻。

然而今日这笔买卖依旧让范阳钱庄上下轰动。

工部规划了从长安到洛阳的道路修整,要求必须是全水泥路面,长安裴家以一百五十万贯的价格夺得修建权。

然而,朝廷的钱却是要完工验收之后才支付的,此前裴家必须以真金白银垫付,裴家举家的能拼凑的资金不过五十万贯。

莫看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号称百万贯起步,可多数是不动产!骤然要化为资金,难度极大!

所以,与范阳钱庄关系尚可的裴家,第一时间向范阳钱庄告贷。

一百万贯,即便是财大气粗的范阳钱庄也需要认真考虑,因为哪家都不会有这么多现钱,要不是这段时间收的大宗存款意外的多,这一百万贯的大单只能忍痛推给别家了——吃不下。

为了这一大单,范阳钱庄内部乱了、吵了,大掌柜与二掌柜意见相差,大东家与二东家险些掐架,原因只有一个,这大宗资金放出去,钱庄还如何流转?可是不放出去,眼睁睁看着这肥肉到嘴边不吃?

利益与风险,何去何从?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放!

咬牙放!

那些大宗存款必然会取出,但不会在同一日全部取,这样必然有了腾挪空间,实在不济,跟同业拆借,了不得多出点拆借的息钱。

对裴家的抵押物,范阳钱庄是慎之又慎,全部经过认真估值,且到长安县衙民曹备案确认过,才履行了放贷手续。

起初,裴家是几日来取一回钱发放工钱、购买水泥,可随着路修到潼关,来回取钱太麻烦了,索性一次取了出去,而范阳钱庄也没有名目阻止裴家取出。

可是,只过了一日,那些趴窝不动的大宗存款突然要取款了。

第一户,没问题,范阳钱庄也有足够的备用金;

第二户,有点吃紧,咬牙付了;

第三户,头痛,拆借了支付;

第四户,拆借;

……

再反应迟钝,范阳钱庄的东家们也心知肚明,这是被人针对了。

头痛的是,连同业都渐渐不肯拆借了,哪怕明知道范阳钱庄大笔的资金压在裴家身上。

没有流动资金,存款大户们开始闹事,倒也不打砸,只是喊口号、挂横幅,却更让散户们心慌了,不顾范阳钱庄的劝说,死活要把最后几文钱全部提走。

挤兑,金融行业的杀手,第一次在大唐展示了它狰狞的面容。

除了极例外的情况,真正支撑一家钱庄的基础,是那些不起眼的散户。

正因为钱少,所以对自己的仨瓜俩枣才更在乎,在伙计战战兢兢说是没钱支付、要等明日之时,愤怒的散户爆发了,抄起柜台外的椅子疯狂的打砸,即便长安县的不良人在场也毫不在乎。

法不责众,更何况散户们是正当诉求?不良人也只能动口劝说,不可能动横刀。

不过一日,范阳钱庄的名声在长安就臭大街了。

论真实情况,范阳钱庄在裴家还压着一百万贯呢,不是没钱,可对于已经产生了恐慌心理的散户而言,范阳钱庄再有钱也没用,除非马上还额们的钱!

每日一开眼,范阳钱庄的几个东家就开始犯愁,今日要从哪里借点头寸?

别提掌柜,现在掌柜、伙计都受不了这份委屈,跑路了,挨打挨骂都是这几个东家扛着。

“到底额们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整得这么惨?”二东家此时也看出明显的人为痕迹,却死活不知道栽在谁手里。

哪怕是要额死,好歹也死得瞑目啊!

大东家沉默了一阵,蔫头巴脑地回答:“额想额知道是谁下手了。”

答案很简单,最近针对了谁,这就可能是谁扇的巴掌。

二东家一个虎扑,掐住大当家的脖子,两眼血红:“都是你!都是你!非要与人大唐皇家钱庄争一时长短!非要使阴招,显你能耐!这下好了,全完了啊!”

“人家敢以皇家命名,自然就有皇家的背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非要去蚍蜉撼树!额掐死你!”

是日,倒闭的范阳钱庄传出命案的消息。

消息一出,全长安对大唐皇家钱庄虎视眈眈的钱庄立刻偃旗息鼓。

狠!

太狠了!

不过是给大唐皇家钱庄下了个绊子,结果被大唐皇家钱庄活生生用大饼噎死!

一步步的把握时机,关键时刻动手绝杀,扪心自问,遇到这陷阱,自己能跳得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