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
金河道行军总管、霍国公柴绍一万铁骑布置在小山岗上,自己高坐胡椅之上,端着茶盅品茗。
天空中,热气球的吊篮上,几个不是太熟练的军士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缆绳,刚刚摆弄好,一阵轻风吹过,又乱了。
柴绍无奈地一笑。
金河军终究接触热气球的时候太短,想模仿李靖那般轻松的战例,恐怕不易。
不过,也不是非热气球不可。
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
事实上,柴绍的注意力集中在辅兵身上。
几乎是一比一的辅兵,通常只是作为辅助、替补甚至是打扫战场之用,然而在柴绍看来,大材小用了,如果运用得当,辅兵将会大放光彩。
五里之外的颉利可汗看到这场景,莫名的愤怒了。
区区万骑要阻挡、纠缠自己十万铁骑,这是看不起谁呢?
就算你柴绍是名将,也不能如此羞辱人!
“谁愿意去碰碰唐军?”颉利可汗咆哮道。
“执思失力愿往!”身为突厥第一名将,执思失力责无旁贷,只能站出来。“唐军一万,却占了地利,柴绍也不是易与之辈,请可汗准我率二万人马出战!”
“准!”阿史那咄苾挥手。
执思失力带着铁骑,泼喇喇地冲了上去。
五里的距离,正好足够骑兵热身,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然而,金河军却纹丝不动,仿佛没看到正准备冲上山岗的突厥军。
却只见辅兵一排排地站出来,人手一枝香。
嘛意思,这是要临时拜佛吗?
可惜,突厥不信佛!
执思失力马刀一挥,一个万人队冲了上去。
出于谨慎,执思失力宁可把另一万人留为后备,也不肯一次性压上去。
不对!
执思失力突然想起与魔王对战的经历,焦急地吹起牛角号,让他们退军。
然而,已经晚了,金河军辅兵们掏出铁疙瘩,点燃,奋力掷出,一声声巨响中,马嘶人号,整个万人队已经消失了大半。
柴绍很惬意地对执思失力举起茶盅,微笑品茗。
执思失力恼怒的调整了一下部署,正面佯攻,两翼快马冲上去,再回头斩杀这些辅兵。
想法很好,变阵也很有欺骗性,但对手是名将柴绍,执思失力两翼的兵力立刻遭到以逸待劳的金河军冲杀,一个俯冲之下,两千人马又没了。
阿史那咄苾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该死的,李靖那个追命鬼又来了!
更要命的是,头顶的天空上,箭矢够不到的地方,十个热气球飘啊飘的,上面那些黝黑的昆仑奴嬉笑的模样清晰可见。
颉利可汗终于明白,所谓的从天而降是怎么回事了,压根就是人家扔下来的好吧?
天上有这么一个东西挂着,再高明的布置在唐人眼里都是透明的,不输才有鬼!
“全军前进!”
顾不上再考虑代价了,如果不能突破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就等着被撕巴撕巴吃了!
“冲过去!”
十万人马一起冲锋,气势还是很宏大的,即便金河军辅兵玩命的扔手雷,前前后后也不过让颉利可汗损失了两万人马。
“柴绍你不行啊,居然让颉利逃了。”张公瑾取笑道。
柴绍与张公瑾交情本就不错,闻言大笑道:“额若一战擒获了颉利,李勣不得与额翻脸呐!”
目光一转,柴绍看着纯熟操控热气球下降的昆仑奴,不由赞叹道:“想不到药师麾下竟有这般人才!”
李靖轻轻扬眉:“柴驸马莫说这话,这可是蓝田伯王恶的家奴。”
话虽短,其实已经暗暗交锋过一次了。
柴绍的言语里,暗指李靖功高震主,而李靖的回应,则是指柴绍靠女人(平阳公主)起家。
永远没有一团和气的朝臣,相互之间损几句算好的了,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程咬金、尉迟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别扭归别扭,接下来柴绍还是得听从李靖的安排,合兵一处,不紧不慢地追逐颉利可汗。
王恶起初还不能理解李靖的做法,可看到颉利可汗的人马在不断减员,不断有人逃跑,这才深深地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若是紧紧追逐,那些人只能紧紧围绕在颉利可汗身边,不可能逃跑。
白道。
只余五万大军的颉利可汗遭遇到了重创,兵出云中的李勣率通漠道三万大军,对颉利可汗的大军拦腰一刀,士气低落、武器残缺的突厥军几乎要哭了,我们都这样了,你们还用手雷,讲不讲武德?
但是,没有选择的余地,阿史那咄苾率二万残军先逃,把三万后军扔给李勣,玩了一手丢车保帅。
事实上,按照事先的战略部署,此时此地也不是消灭颉利可汗的首选,消灭突厥的有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
退守屯铁山的颉利可汗面容冷静,心头却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胜败乃兵家常事,颉利可汗这一辈子经历的失败多了,当年还被隋帝养狗一般的戏弄过,这都不是事。
现在的问题是,可敦落入唐军手中了!
这是天大的耻辱!
收拢了残部的颉利可汗很想怒吼着与唐军再战,却也知道,这不现实。
“为今之计,唯有派一员大将入长安,向唐皇请求举国内附。”赵德言面容憔悴的建议。
“胡说八道!突厥男儿,只可战死,怎可投降?”阿史那思摩与契苾何力双双拍案而起。
赵德言叹了声气:“突厥若是如此刚直,在启民可汗时就已经被隋灭了!醒醒吧!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引得唐人退军,我们再借机远遁大漠!那时候,唐人鞭长莫及!难道还能管得了我们?”
执思失力有些犹豫:“这不大好吧?”
“说得好像以前立下的誓言,你们就遵守过似的。”赵德言不禁翻了个白眼,狠狠吐槽。
连颉利可汗在内,所有人只能苦笑。
好吧,什么条款、誓言,那不过就是唐人用的厕纸,用过就扔。
“执思失力,还是你走一趟吧。”颉利可汗点将。
执思失力有点犹豫。
长安对他太不友好了,上次渭水之盟,也是他去的长安,结果生生被李世民扣押了好几日。
可是,不去也不行啊!
李靖李勣在白道会师,三路人马,战兵足有接近六万,就是再与突厥硬拼都完全没问题。
李勣在嘀咕:“药师,额把义成公主抓了,你看咋办?”
李靖瞪了李勣一眼。
这种烫手山芋拿出来害人!
你徐茂功好歹是瓦岗反贼出身,尚且不好处置她,难道额这个曾经的旧隋臣子好处置?
“霍国公你看?”李靖扭身甩锅。
柴绍想骂娘。
用人时霍国公,不用人时驸马,这区别对待,真心好吗?
柴绍真心想甩手走人。
“额说,只有陛下才有资格处理她吧?押回长安就是了。”
李勣叹气:“若是这般简单就好咧,义成公主现在不吃不喝,送到长安怕不成一具干尸了。”
王恶从角落里出来,手上抓着一块肉干,满不在乎地插话:“这有甚难的?杨政道、萧太后不是从定襄城押送回去了么?告诉义成公主,她自然会愿意跟着进长安。否则,日后杨家断了后,勿谓言之不预。”
不太好吧?
三个国公怪异地看着王恶,威胁一个女人,也就你做得出来了。
“你去说。”三个不要脸的国公一致推诿到王恶身上。
啧,属糯米粑粑的,粘上就甩不脱了啊。
义成公主的姿色也就中上,很难想象这是个嫁父嫁子、嫁兄嫁弟的四嫁女,嫁了四任可汗,然而却倔强的眷顾着隋朝,从雁门关为杨广解围,到从窦建德手中讨回萧太后祖孙,她无时无刻不挂念着隋朝。
正因如此,对大唐,她一直视如仇寇。
“公主可知道,杨政道与萧太后已经奔赴长安了么?”王恶并不在意义成公主的冷漠,自话自说的开始表演。“可怜杨政道啊,若没有一个强力的支持,会不会被人欺负呦!”
义成公主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淡淡地开口:“他已经长大了,需要自己面对命运。”
“额不明白,公主回长安故土不好吗?”王恶表示难以理解。
“本公主豆蔻年华便嫁来突厥,成为突厥的可敦,生是突厥的人,死是突厥的鬼,再也回不去了。明白吗?不要枉费心机做那些无用功,告诉李靖,若是念在当年的君臣情分上,痛快的来上一刀!”义成公主声色俱厉。
王恶无奈,只能退出来,将义成公主的话向三位国公转述。
任谁都知道,义成公主这是心存死志。
但是,谁要沾上这滩子事,身后的名声就可能臭不可闻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靖提横刀进屋,出来后刀刃染血。
与其他人不同,李靖现在将立不世之功,很有功高盖主之嫌,若是有杀义成公主之事冲一冲,或许还是好事。
执思失力进长安的消息,李靖他们还是知道了。
即便如此,切断颉利可汗其他退路的工作仍在继续,不论是吐谷浑、高昌、西突厥的方向,都已经被堵死。
屯铁山地势比较开阔,强攻,容易导致突厥人乱窜,必须寻找良机。
长安城,太极宫。
执思失力跪地,嚎啕大哭,双手奉上突厥国书。
你也有今天!
李世民暗戳戳的在心里乐着,渭水之耻,朕总算报了!
高力士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国书,满朝文武都乐了。
渭水之时,突厥有多猖獗,今日就有多狼狈!
四年,四年不到啊!哪怕是当年的汉武帝也没有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