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余晖照耀在店小二跟苏懿的身上,在顾客的角度来看,两人在阳光中如同两个剪影。两人一动不动,故事讲到这里,苏懿已经呆住了。刚刚破酆镇经历的事件让他知道,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鬼怪之说的,可店小二刚刚给自己讲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况且从店小二的故事中,苏懿也猜到了,刚才几个神色不安的三个人应该就是故事中所谓的二黑子的家人。他们惧怕被狐仙报复,这才逃离了村子。
怀着对新故事的期待,苏懿一晚上都转辗反侧。深夜他无法正常睡眠,于是起来整理自己的文稿,他小心翼翼将其从盒子里放到桌子上,随后却不小心发现衣服里掉出一个东西了。
苏懿捡起来一看,这才诧异道:“这……方一的腰牌怎么在我这里。”
他这才意识到方一的腰牌自己忘了给他,不过也恰好,因为此去德阳县一定还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进出犯罪现场,或者是到受害者家中调查,有这个腰牌就方便多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捕快,于是他决定明日起床后先去找些假胡子,给自己易容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离开了客栈上路了。
此去德阳县一共走了一天一夜,当然,途中他也找了两个驿站休息过。为了赶在天黑之前赶到德阳县,他在驿站也没有久留。
来到德阳县地界,苏懿发现这个县城很繁荣。毕竟大大唐盛世,连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人们都过的这么好,这让苏懿很欣慰。
苏懿穿过热闹的集市,沿着大道,离开了繁荣的闹市。这时他拦住一个农人,想问一下故事中张生所在。
“大爷,我想问路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啊,方便。”
“请问张生家怎么走,您知道吗?”
农人的脸色突然大变,变得烦躁不安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闪躲。
“怎么?大爷不知道吗?”
“你找张生做什么?”
农人知道张生家近期发生的事情,大家都避之不及,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心想这真是个不只死活的后生,不过农人依旧是善良的,赶忙劝阻。
“这张生家里最近有狐狸作怪,我看你相貌堂堂,不像是个坏人,我老头子实在不想让你去送死,你就最好别去了。”
苏懿笑了笑,觉得这老人确实还不错,于是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递到了老人的手中。老人一把将银子退回,说道:“年轻人,这银子我不能要,你若执意要去送死,那我告诉你便是。”
这银子是苏懿在上水镇的时候去钱庄兑换的,在任何时代,人们要出远门,都免不了要用钱。
老人将张生家的路告知,随后便一声叹息离去了。
苏懿顺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前走,远远便看见了山间有一户农家。看样子跟店小二描述的张生的家里模样很像,便上前敲门。
不一会,一个妇人走了出来,看到是个陌生人,神色警觉,“你是何人?要找谁?”
如果苏懿没有猜错,这便是张生的妻子巧儿了。巧儿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憔悴,一双眼袋像是贴在脸上的道具一样,显然是因为近日被狐狸的事情闹的不安宁。
苏懿想了想,灵机一动,从腰间掏出了腰牌,说道:“我是上水镇衙门的捕快,是来调查吕生之死的。”
巧儿脸上闪过一丝忧虑,随后马上面带笑容,说道:“好,我家是我相公主事,您稍等一下。”说完便急匆匆的回屋子里去了。
张生因为昨夜又没有睡好,因为头疼的厉害,还在床上躺着,这时巧儿慌张进来告知他刚才的事情,他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什么?让他滚!狐仙的事情他一个凡人能调查出什么?”
两人随后又叫来了苏生,三个人商议一番,决定将苏懿赶走。
“你们好,我是上水镇的捕快……”苏懿看三人出来,忙做自我介绍,但话还没说完,便看出了三个人脸上的愤怒之意。
三人气冲冲来到门口,上下打量苏懿,然后看向他手中的腰牌。
苏生疑惑道:“上水镇的捕快?上水镇跟我们德阳县相隔千山万水,我们这里的事情,需要你来调查?你莫不是个冒充捕快的骗子吧。”
这些话让苏懿心里一惊,他的确还从未怎么说过谎话,而且这次的确是自己在冒充捕快,被别人一一说中,不等别人拆穿,他便自己都心虚了起来。
看见苏懿也没了底气,苏生说道:“若是骗子,就尽早离开,否则我们便报官抓你了。”
苏懿没有回答,心想方一要是在就好了。他虽然贴了个大胡子,但身体瘦弱,显然是镇不住对方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苏懿想了想只好离开了。
张生三人看着远去的苏懿,都不免有点担心。他们总觉得这个人似乎还会再回来,这个时候邻居也赶紧过来询问情况。
“这个大胡子是做什么的?”
“说是上水镇的捕快。”
“上水镇?上水镇的捕快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了?”
张生摇摇头,若有所思。
此时邻居说道:“莫不是个骗子吧?我舅舅家的孩子在咱们县衙里当差,要不我让他们把他抓了吧,省得日后还要给咱们惹麻烦。”
张生三人一听,表示赞同。
离开张生的家之后,苏懿无处可去,只好找了家客栈。这德阳县如此繁荣,客栈的环境自然也好了很多。他将马儿拴好,要了些好酒好菜,还让店小二给自己准备了个泡澡桶放在自己的房间,想好好放松一下。
他心想,等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张生家。
这一晚,他的确休息的很好,为了好好休息,他连自己的包裹都没有打开。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告诉他,他知道苏懿现在的行为很开心,很欣慰,并且让他把书继续写完。
第二天一大早,苏懿醒来才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自己的脸上也还有未干的泪水。他实在太想念自己的父亲了,从找到父亲的书以来,他每到夜里,都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在自己跟父亲吵架离开家之后,他甚至从未真正想念过父亲,只要想起父亲,集会想起父亲跟自己生气吵架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便无比痛心。
他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决定先吃完早餐,再去张生家。
可就在他用餐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暴躁的敲门声。这敲门声听起来极其不友善,如果是店里的小二,是绝不敢这么敲门的。
他知道一定是什么不速之客,果然,打开门后发现是两个衙差。
两个衙差打量了一下苏懿,一甩头说道:“带走!”
说完两个衙差上手就要抓苏懿,苏懿大惊,本来他对衙差可没什么好印象,可自从结识了方一,他才觉得衙差们其实也没那么坏,可现在,这两个衙差又把苏懿心中的衙差形象给毁掉了。
苏懿来回躲闪,大声质问:“为何要抓我?”
为首的瘦高的衙差义正严词说道:“有人告你冒充捕快行骗,跟我们走一趟吧,拘捕的话,罪加一等。”
苏懿一下子便蒙了,结结巴巴的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对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冒充了捕快,但究竟是谁告的自己呢?难道是张生家的人?可他到张生家里是帮他们解除困难的啊。想到这里,苏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因为他所听到的只是故事,而非现实。所以张生家狐狸作祟的事情,或许还存在别的隐情。
可现在他总不能拒捕,本身假冒捕快就已经是犯罪了,于是他只好乖乖伸出手,被两个捕快捆了起来。
两名衙差押着苏懿走在德阳县的街市上,行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人究竟犯了什么事。
走了没多远,他们便到了衙门。县令是个矮瘦的枯干老头,与苏懿之前见过的县令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苏懿的心里,这些偏远小县城的县令都是些无恶不作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可面前的这个县令这么瘦小,如果不说是县令,他还以为这是逃难来的难民呢。
“见到大人还不下跪?”为首的衙差一把将苏懿按了下去。
县令走到苏懿面前,声音也很尖细,说道:“抬起头来。”
苏懿抬起头才发现,这县令也没有一点架子,并没有很凶,反而有些慈眉善目,于是便全然不害怕了。
“说,你为何要冒充捕快?”
“我……”苏懿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这个方一的腰牌,他怕招供出来放方一也丢了工作,只好闭口不谈。
“你这也不说话,看来我们是没有冤枉你。”说着,县令又将腰牌扔在了地上,“这腰牌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苏懿想了想,总不回答也不是个事,只好支支吾吾说道:“这是……草民捡到的。”
“捡到的?”或许是觉得这个回答假的不能再假了,县令也被逗笑了,说道:“捡来一个腰牌你就敢冒充捕快?那捡个玉玺,你是不是就敢冒充皇帝了?”
“啊……草民不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懿歪头想了想,说道:“我冒充捕快,是有理由的。”
“哦?”县令似乎来了兴致,微笑倾听。
“我冒充捕快,是因为张生家里那狐仙的案子。”
“哦?这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案子本身是跟草民没有关系,但草民是个著书的,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所以想到他们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
“还敢说谎!”衙差一怒之下想要掌掴苏懿,苏懿紧闭双眼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不料此时县令却一声令下之下让衙差停了下来。
这县令似乎若有所思,来回踱步,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整个大厅静的出奇,苏懿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县令听到自己是著书的便出现了这么异常的反应?
过了一会,县令才说道:“好,你说你是著书的,那把你的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衙差一听,赶忙将一起带来的苏懿的包裹拿来,将其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木匣。
县令一看木匣,立刻愣住了,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一般,忙上前一步,手放在木箱上方,想要打开,却又没有立刻打开。
县令奇怪的举动让衙差和苏懿都很奇怪,这时苏懿说道:“大人,草民的书就在这小木匣里。”
县令回头看了看苏懿,立即打开了木匣,他小心翼翼拿起那本书,细细翻看,越来越兴奋,嘴里喃喃道:“是这本,是这本书。”
苏懿看着行动古怪的县令,想到自己过去曾经将自己写的一些故事发行过,难道这县令看过自己的书,难道是自己的读者?
不料这时县令对苏懿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句话让苏懿终身难忘。
“上水镇的苏先生,是阁下什么人?”
苏懿突然愣住,县令所说的苏先生,自然就是他的父亲。难道这县令跟自己的父亲认识?况且他为何能认出这小木匣,难道这本书他也看过?
“苏先生是……在下的父亲。”
县令恍然大悟随之开怀大笑,说道:“快,快给侄儿松绑。”
“侄儿?”衙差一脸疑惑,只好听从县令的命令给苏懿松绑,苏懿这才站起来,想知道详情。
接下来县令才告知,原来几年前自己的父亲曾到过德阳县,两人一见如故,在一起互相交换自己所知道的乡间离奇故事,并且这本书中,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县令告诉苏先生的。
苏懿这才知道,原来县令是自己父亲的至交。
但他这才一想,父亲几年前来这个地方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这件事苏懿也问了县令,但县令成父亲也没跟他坦白,只是说自己是来找一个叫做赵贤的人的。
赵贤,是一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名字。
县令给他讲,这个赵贤是个隐退的高官,自从新帝登基之后,他看不过皇帝的很多所作所为,于是决定离开朝野。但他在离开之前,还写了一纸奏状,揭发了朝中很多贪官污吏。
县令越讲越兴奋,显然他也是很佩服这个赵贤的。只是他听说赵贤后来隐居在山村,家中也发生了闹鬼的事件,全家惨死。一代忠臣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那我父亲有没有说找赵贤做什么?”
县令摇了摇头,思虑了一下说道:“当时赵贤一家还没有出事,只是出了闹鬼事件。我想令尊一定是想去调查一下,将他们家里的故事写出来吧。哎,可惜这故事还没写出来赵贤一家就全都枉死了。没想到没多久,令尊也去世了。”
苏懿越听越出神,总隐隐觉得,父亲的死或许跟这件事有关。父亲的身体一向都很健康,最初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才短短离家五年,父亲就去世了。难道说……
苏懿不敢想下去了,不过这时苏懿做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找到父亲真正的死因。并且决定,离开了德阳县之后,他一定要去赵贤的故乡去查个明白。
看到苏懿出神,县令似乎看出了他的决心,忙说道:“贤侄,令尊的死是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的,你可不要瞎想啊。”
县令其实心知肚明,对于苏先生的死,他虽然无从得知真相,但大概也能猜得到。一定是他在调查赵贤家的事件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才被人害死的。他不想让苏懿年纪轻轻就这样白白去送死,因此才会这么说。
不过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将苏懿父亲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可以看出,他身上有他父亲当年身上的一种神奇力量。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县令的目光愈加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看着苏懿,他舅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