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破酆镇的街道上已经熙熙攘攘满是人。叫卖声,交谈声,砍价声,以及远处舞台社戏的声音。整个破酆镇看起来一片祥和,然而此时的郭净天跟鲁玄灵却急切的想离开这里。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分头行动,此时一个人在街头,一个人在街尾,两人同时赶往燕七的家。两个人在人群中的时候很小心,尽量做的自然,生怕被人注意到他们。小心翼翼的穿过巷子之后,两人在村头汇合了。
“前面就是燕七的家了。”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放心,我有把握。现在能带出郭净心的只有他们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鲁玄灵上前叫门,可敲了半天都无人应答,推开门才发现屋里居然没有人。
事实上,此时的苏懿跟方一已经前往杜府。昨天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线索,现在这起案件已经很清晰的指向了杜岩。
两人在敲了一会门之后,开门的又是小桃。
“又是你们?哈哈哈哈!”苏懿先说出了对方要说的话,让小桃哑口无言。
“你……你们又来做什么?”
苏懿看了方一一眼,说道:“我们来找你们家少爷。”
“好,那你们等我一下。”
小桃进去禀报,不一会就出来了。
“少爷让你们进去。”
苏懿跟方一随着小桃来到了杜府的客厅,这里依然是一尘不染,没有一丝生活气息。虽然是酷暑的天气,但苏懿总觉得来到杜府就会觉得无比的阴冷。或许是阿水的故事的原因,方一也觉得冷,这是他们上次离开的时候就交流过的。
“两位这几天可好啊!”杜岩穿着睡衣,端着杯茶。
此时阿翠面上也挂着笑容,“两位大人可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苏懿点了点头,说道:“敢问杜公子半年前丢了几双鞋子,可还记得?”
苏懿这样开门见山,让方一有些担心,不过杜岩倒是很冷静,“这……我想想。”杜岩原地转了一圈,敲了敲脑袋说道:“这谁还记得。”
“苏公子,此话何意啊?”阿翠疑惑的问道。
虽然阿翠一直怀疑纪纯有可能是纪纯杀死的,但现在苏懿来问的是关于顺子的事情。在阿翠看来,顺子的事情跟杜岩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
苏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从河里捡回的破灯笼和铁丝,直接摆在了桌子上。杜岩先是楞了几秒钟,马上又笑了起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从河里捡到的。”
“哦?这是何用意啊?”
“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你的脚印,跟在地窖中的脚印一模一样。”
“哦?那能说明什么呢?村民们经常往河里乱丢垃圾的,而且我也说过了,我的旧衣服旧鞋子经常送给奴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脚印呢。更何况这些垃圾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怀疑,顺子的死跟这些东西有关。”
“哦?”
“据我推断,顺子一定是看见了有人在河边扔这东西,知道这东西是至关重要的物证,才想要勒索对方,也正是因为这样,对方才会把他杀死。”
“阁下说的对方可是我?”
苏懿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但杜岩却笑的更大声,“前天你们来我家里还带着拓片,我以为你们是办案严谨的捕头,没想到也和别的臭鱼烂虾一样,想胡乱栽赃一个嫌疑人,然后好立功领赏!”
“杜公子!”方一有些气愤。
“先前我们来找你,也是顺着线索来的,因为我们找到了地窖中的脚印。而我们也根据你所说,到张大嫂的家中调查了一番。”
“如何呢?”
“张大嫂的男人现在确实还穿着你的鞋子,脚印也同你的一模一样的。”
“这不就对上了嘛,那脚印一定是他的。”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的鞋底破了个洞,而地窖和河边的脚印都没有洞。”
杜岩突然怔住,似乎在想什么推脱之词,想了半天才笑道:“我杜府的鞋子全都是定制的,倘若我真的要杀人,会故意留下这样的线索?”
“地窖中的线索也许不会故意留下,但河边的脚印,一定是无意中留下的。因为你不会觉得我们会在河边发现什么,所以在河边发现脚印也无所谓。”
“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我听说这位苏先生是著书立传的?”
“杜公子夸奖了!目前我们发现的线索来看,我只能还原成这样的故事。”
“那你又如何断定,顺子是勒索了凶手,才被凶手杀害的呢?”
“因为顺子跟一个农人炫耀过,他近日会发大财,会离开破酆镇。而关于跟人炫耀这回事,一定是他有了把握,或者说是他觉得对方一定会满足自己的条件。而在这破酆镇里满足他发大财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你杜家和张家。但是因为脚印的问题又排除了张家,所以就只剩下了你,而且那一天,你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错不错,听起来倒是很有逻辑。”杜岩的大脑拼命运转,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可他发现自己已经实在想不到别的方式。他现在只悔恨自己太轻敌,才会忘了换鞋子这回事。事实上地窖中最初等人将地窖埋过一次,再挖出地窖的时候才留了一层松软的土在里面。不过他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因为自己杀死纪纯的事情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晓。而至于眼前顺子的事情,他依然可以胡搅蛮缠,“只是,这单凭一个脚印就要断定我为真凶的话,我是不会服的。不然的话,你们也可以去问我的父亲大人,父亲当年做县令的时候破案无数,何时会用这种不靠谱的证据来断案?何况我跟那顺子又毫无过节,更是毫无瓜葛,为何会杀他呢?”
见杜岩依然在狡辩,苏懿也无奈,因为他们杜家的鞋子确实经常给仆人,就算不是张大嫂的男人,也还有可能是什么李大嫂郭大嫂的男人干的。
想到这里,苏懿觉得还需要再调查,因为还需要必不可缺的证据。
这时,方一以一种“该怎么办”的眼神看向了苏懿,苏懿想了想,说道:“好,那我们今天就告辞了。”
“诶?”
苏懿转身就走,方一有点脑子还没跟上,愣了一下赶紧跟了出来。
“不送!”看着两人再次离开,杜岩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这时阿翠也看到了他的表情,突然觉得杜岩这个人她越来越摸不透了。
杜岩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被妻子看见,忙打哈哈,说道:“这年轻人真有意思。”
就在这时,苏懿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敢问杜公子,七月十三的那天夜里,你在哪里?”
这一问让杜岩怔住了。
瞬间,整个大厅气愤骤然凝结。
很长时间过后,杜岩才说道:“七月十三,那日我在怡华楼喝酒。怎么?现在又怀疑我跟纪纯的死有关?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跟我爹有什么过节,所以才揪着我不放要报复他。”
“杜公子多虑了,只是例行盘问。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当天准确的行动告诉我吗?还有时间。”
“没问题,既然你这人是不见黄河不死心,那我就让你死心。”
虽然杜岩语调很轻,但是阿翠明显感觉到了他似乎紧张了起来。这种微微的异样,或许只有多年的夫妻才能感觉出来吧。先前顺子的案子,她根本毫不关心,她甚至不知道顺子是谁,也懒得计较他是谁。
可现在对方问的是纪纯,那个差点和自己过一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死到现在都没有真相,何况纪纯死亡前后的闹鬼事件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加上纪纯当天诡异的行为,让阿翠不得不怀疑,纪纯就是杜岩杀死的。
可是,杜岩为什么要杀死纪纯?他不是对自己没有兴趣吗?不是只关心佛法吗?
想到这里,阿翠又觉得自己的推断前后矛盾,只好静静看着现在的局面,想看看结果究竟如何。
“那一天,天刚黑,我就回来换了身衣服,当时阿翠也见到我了,她可以作证。”杜岩说着,看向了阿翠。
阿翠点点头,但心里也在奇怪这件事。
“随后我就到怡华楼去喝酒,在怡华楼我一直都在大厅,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那你是喝到几点才离开的呢?”
“三更吧,我记得三更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打更声。当时我已经喝得很多了,当时老鸨还说要给我带个姑娘让我在那里歇息,我一想阿翠还在家中等我,就自己回来了。”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证词是无可挑剔的,可在阿翠看来。这几句证词简直处处都是疑点,第一,杜岩过去很少喝酒。他性格从小放荡不羁,也从来不会为了讨好别人就敬酒,他从小就不喜欢喝酒。第二,他也从来不会去妓院那种地方。第三,他说老鸨让他叫个姑娘,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才会回去。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因为谁都知道,他是个只关心佛法,对男女之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
看见杜岩在自己面前这样信口雌黄,他已经完全可以断定,纪纯一定就是他杀死的。
虽然这证词听起来跟他整个人都很不符合,但如果这是事实,苏懿也无法否认什么。因为办案要讲究事实,因此他接下来,只能将杜岩所说的证词一一调查。
“杜夫人,杜公子所说,句句属实?”苏懿试探性的问道。
阿翠看了看杜岩,想到纪纯死时的惨状,牙齿就忍不住咯咯作响,但她还是忍住了。但现在她该如何回答呢?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情人。如果自己的证词偏袒了自己的丈夫,那自己该如何跟纪纯交代?而如果自己偏袒了纪纯,那自己岂不成了一个吃里扒外的人?
阿翠想了想,沉吟道:“我家相公那日的确回来过,我见他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那会是什么时辰?”
“也就是……太阳刚落山的样子。”
“之后呢?”
“之后我一直在家,他自己出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阿翠思前想后,自己只能说这么多,而事实上,她也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别的,她也只是推断,更何况她也无法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推断指认他就是凶手。
“怎么?那日我一直都在怡华楼,那么多人作证,难道你们还会认为是我杀死的纪纯?”
“不不不,我们只是秉公询问,涉及到案子的人都会一一盘问的,绝对不是针对杜公子你。”
“那就好,可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呵……”杜岩说着打了个呵欠,“本公子昨晚没睡好,还想着再睡一会呢。”
“好,在下再问几个问题,很快的。”
“好。”
“杜公子那日为何要回来换衣服呢?换的什么衣服?”
“换的一件大红衣。”
“为何要换这身衣服呢?”
“哈哈哈哈,我总不能穿着僧人的衣服到妓院里去吧。”
杜岩一阵大笑,但是阿翠有话却不能当面问起来,“你平日一直都喜欢暗色的衣服,为何突然穿了那件从未穿过的红色大衣呢?”
“也对。那杜公子,我听闻你从小沉迷佛法,对男女之事一直都不感兴趣,为何那天会去妓院那种地方呢?”
“这个嘛,有律法规定我不能去那种地方吗?”
“这倒没有。”
看着杜岩跟苏懿这一问一答,阿翠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此的陌生,他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从来没有这般巧舌如簧,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愈发觉得这个人的可怕之处,想到日后夜夜都要同这个人同床共枕,她就不寒而栗。
“好,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杜公子快些歇息吧。”
“那两位慢走,我希望,不用再见到你们两位了!”
“我也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