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谋划

俞星城预测, 宁波富商、洋商颇多,再加上又有朱姓旁支宗室,这位陈霸昉的诛杀全族的报复手段, 甚至可能在宁波杀了近万人。

哪怕这里有手段残忍,有错杀误杀, 但只要陈霸昉取出这抄家敛财所得一成, 分发给宁波的劳工农户们, 就不会有多少人再有怨言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狠绝残忍,他所谓的“还财于民”的名号, 他打下了第一座江东大城的本事, 因为这几千条人命,彻底打响了。反倒戚雨信那头节节胜利——因为前线不少叛军的手下,都决定要南逃去投靠陈霸昉。

陈霸昉这是要做这十九世纪大明朝的李自成啊。

俞星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更何况如今粮产丰足, 社会虽有剥削不公却也不是一片颓唐,这世道也不会给他做闯王的机会。

几乎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 俞星城便与裘百湖、温骁等人, 御剑往北,去往平叛军队大营, 去找戚雨信汇合。

俞星城几乎觉得这暴雨雨带徘徊的方向,和她的移动的方向有了恰巧的重叠, 俞星城到达大营的时候,那边也在暴雨滂沱雷电交加, 谭庐那两条铁骨的腿似乎防水性能不太好, 带领他们走进营帐的时候,裤腿里一边冒着蒸汽白烟,一边咔哒咔哒时不时卡壳。

裘百湖实在看不下去, 搂住谭庐一条胳膊,把他半个人都扛的离地,带着衣带飘飘君子之风的谭庐往帐内跑。

谭庐两腿蹬的白汽乱喷:“胳膊胳膊胳膊要断了!”

一行人进了帐,本来忧心忡忡的局面,难得都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进了帐,却看着戚雨信胡子拉碴的坐在马扎上,快速的烦着手里厚厚一沓信纸。

他抬起头,俞星城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眶下头一片青灰,他瞧见俞星城,竟然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或许我应该更信你的话。不只是自己写一张条子夹在你的折子里,更应该让戚家人在朝堂上更推进此事。”

俞星城走过去,稍一见礼,便道:“可别这么说,其实我自己心里都没谱,都怕自己猜错了,更何况你。按理来说,朝廷派来的宝船和海船应该快到了。”

戚雨信:“预计今日夜间到达离这里最近的港口。但这附近不是深水港,还需要租借或调用数艘小船,划小船入海才能登上宝船。”

俞星城几乎立刻就开始了筹划:“到时候将这些小船的船帆桅杆全部撤掉切掉,只要小舟,船桨带足,等到士兵登船后,立刻也要将这些船用网吊上船,我们要带着足够多的小舟去往宁波。”

戚雨信:“可宁波有深港。”

俞星城:“我们不会从深港登陆的。咱们的宝船这么大的目标,又为了多装载士兵而拆除了炮台,靠近了之后也只是多了个靶子。”

谭庐坐在旁边,拿着干巾,也不顾世族子弟形象,脱了鞋就擦他两只铁脚:“可我真是一直没搞明白,兵多还能比炮多要好吗?那船上多安十几门大炮不好吗?”

俞星城摇头,这边戚雨信帐下的卫兵,瞧见俞星城发梢都在滴水,也蛮有眼力劲儿,连忙又让人拿来一条干燥的软巾递给她。

俞星城擦着头发,温骁替她开了口:“叛军那些传颂的小曲小调,编排朝廷已然让朝廷失去了许多民心。如若再炮轰宁波,击伤不了多少在楼屋之间逃窜的叛军,却会击伤许多宁波的民众,让百姓恨上朝廷。这反而会有利于叛军在宁波招兵。”

“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宝船被他们夺取。”俞星城道:“听说他们为了防止富商外逃,焚毁了大量的商船。”

谭庐点了点脑袋:“这倒也是。这群叛军似乎很会躲藏煽动。俞大人的意思,也是让我们的将士溜进城中,将他们斩杀?可如若他们和百姓混在一起——毕竟他们可能都未必有军服,顶多是带个红巾黄巾,如果摘了巾子进入寻常百姓家该如何?”

戚雨信经历过不少海战、边境战,但城市内部平叛还是头一回,连他也觉得棘手,将目光转向俞星城。

俞星城将软巾搭在脖颈上,露出几丝微笑。

“首先我们要做的事情,与打仗无关。”她道:“如今贫农贫工虽然不在少数,但江南一带较为富庶,不少人家自我奋斗变成了地主或商户,我们首先需要渲染陈霸昉的滥杀无辜与手段残忍。”

不到一周后,江南各大报纸,山东、华北与北直隶的多家报纸,都出现了关于陈霸昉杀万人的插图,配以极其惨烈的描写,更有一篇短短的文章,以一位裁缝店寡母老板娘与其七岁幼女为视角,写母女二人如何被砍头杀死,头颅被陈霸昉的手下拎去广场,尸体仍在裁缝铺子里发臭腐烂——

这母女名姓俱有,甚至还配有西洋风图画,描画了母女二人的端丽容貌。

真有这母女吗?——但总有陈霸昉大屠杀过程中的死亡的幼女。

这些历历在目的描述是真的吗?——但总有人死前的恐惧和求饶比这文中描写的还凄惨。

这些控诉陈霸昉的内容,还被编成了小曲,大致意思是:“皇天之下,恶霸袭人,官府不公,还可上报高衙,击鼓伸冤;可若恶霸千万,人人有枪,杀你全家,抢你家财,难道还找恶霸的衙门,击鼓伸冤吗!”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做法,还是相当对准社会上另一批民众的心理。这会子铁道修通,洋商来华,四处是不公,却也四处是机会,许多人都凭借着努力赚了种地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自然是有保护自己财产的欲望。

而利用被屠杀的母女为切入点,也软化了许多仇富者的极端心理。

“在这之后,我需要知道陈霸昉和他手下叛军的情况。”俞星城:“他在此之前虽有手下,却可以说是无名小卒,朝廷中没人见过他,如果他想要往人群中一躲藏,更是几乎无处寻找。裘百湖,我希望你能够带一批仙官潜入宁波城。”

裘百湖抱臂:“你想要查什么?”

俞星城轻声道:“小到陈霸昉的相貌,性格,口音,出身,是否有灵根。他外貌是否有什么显著的特征,以及他本人平日在宁波府内都做些什么,居住地在哪儿,每日行动路线是怎样的。”

裘百湖头大了:“你真是会使唤人啊!”

俞星城微笑:“不只是这个。如果陈霸昉看起来相貌平平,泯然于众,我需要你派人,不论是当意外,还是借别人之手,总之要在陈霸昉脸上留下不可掩盖的伤疤。”

裘百湖瞪大眼,叼了烟斗好一会儿忘了吸,半晌拿下来:“你是真的够狠。不过我能做到这个,不如直接杀了他了。”

俞星城:“杀他未必有那么容易吧。我觉得这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俞星城:“别的叛军头目或许会死斗到底装英雄,或许会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但我觉得这个人不会,他应当能屈能伸到无论何时从头来过也不怕。而且我们谁都不知道,一旦真的大明三成修真者失去灵力,中原会乱成什么样,这人又会不会到时候东山再起。”

裘百湖哼哼两声:“还有呢。”

俞星城:“还有就是调查他们军中的事情,人数,水平,他们以何种方式带兵作战,叛军为何对他颇有信任。调查这些对你来说不难吧?”

裘百湖:“不难。毕竟我都能把应天府里那些士绅豪族给调查个底朝天。不过说来,我以为你更想解决这些所谓的士绅豪族们。”

俞星城:“不着急。皇上已经把朝堂威慑的服服帖帖,稍微像茎叶的地方都拔除的差不多。我听说前些日子还有又有几十位高官求死或静坐,皇帝把他们软禁在家中养病了,他们纷纷想要闹自杀,但听说都没死成,反而到处都是他们族亲在老家欺霸当地百姓或收下贿赂的消息。”

“京师处理好了,这边聚集的士绅本家不过就是一团埋在地下的藕罢了,有了陈霸昉杀豪族满门被百姓叫好,日后皇帝处理这些士绅都有名头了。”

裘百湖:“你连陈霸昉做的恶也想用上。”

俞星城一只手端起茶盏茶碗,姿态平和:“是必须要用。陈霸昉做的恶已经犯下,这些士绅豪族必须要杀。我只是在琢磨些话语名头罢了。”

数日后,陈霸昉在宁波城内视察街道时,被一户人家从窗口泼下的热油,烫伤了右边半张脸。他身边的卫兵立刻去巡查,却没发现任何人,陈霸昉总觉得不对劲,他想要找城内的医修来替他治疗脸上的烫伤,却没想到治疗的草药中被人加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愈发恶化下去。

陈霸昉明明察觉到不对劲,又令手下去搜查宁波城,可是宁波是大明五大港之一,人口几十万,根本不可能一一盘查,他夜夜不敢睡甚至不再出门巡查。

陈霸昉实际是有保命的灵根,世道艰难,他一路走过来不比当年太|祖好多少,他几乎没受过多少伤,都与灵根有关。如今却两次被害——除非说是对方了解他的灵根,且对他没有丝毫杀意。

他越想越后怕。

如果如民间传言那般,圣主消失,他的灵根也消失,那他还能笑到最后吗?

“最后就是制定在宁波夺城的作战计划。我会登上宝船,跟着去宁波附近的。”俞星城诉说着最后的计划。

戚雨信:“但你知道,夺城是最棘手的。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叛军取得民心,混入百姓家。那哪怕我们一家一家搜查都做不到。”

俞星城:“不。我们只发生几场大的冲突,分别是夺取城门城墙和军械库的交火,以及和陈霸昉的手下进行一次城市内的正面交火。那时候才是最该小心的,也最需要提前去往宁波的仙官替我们指路引导的时候。”

“如果交火后,陈霸昉与手下伪装,隐藏在百姓中,那么我们便立刻单方面宣称宁波城夺回,而后下一步就是搜枪禁刀,只要不拿刀枪便是百姓,拥有刀枪的就是叛军,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