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汤圆

晚些的时候,魏琴派人送来了好些礼品,大多是些给男人滋补气血用的,黄州这里靠山,一些山货原比京城的新鲜。

林向晚一一笑纳了,摸了摸还在赖床的云宸,温声道:“还不起来吗?天已经黑了,你再不穿衣服,没的夜市逛了。”

下午吃过茶点,云宸就在榻上歇了,一觉睡到现在,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林向晚一手伸进被子,揉了揉云宸的腹部,道:“晚上咱们可以一起出去给孩子买点小玩意。”

云宸由着她摸,目光娴静地注视着林向晚,轻声道:“这里的东西哪儿有京畿的好。”

“总会有些东西是京畿没有的,咱们去看看嘛。”林向晚几番引诱着云宸起身穿衣,可男人现在的模样又的确风情独具,她也不知时间地跟人磨着。

“今儿是除夕。”林向晚道,“是咱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

“是。”云宸应她,提议道,“明天...叫上大家一起吃年夜饭罢,我瞧军营那片场地极是广阔,若明日无雪,架几个篝火摆宴,想必不错。”

“好,听你的。”林向晚也正有此意,她正愁边城小地哪里来的酒楼,却没想到篝火宴会这样的法子。

林向晚看着云宸温润俊美的眉目,轻笑道:“其实是夫主自己嘴馋,想吃些烤肉罢?”

云宸抿了抿唇,哀怨道:“那些东西油腥,我如何吃得……”

林向晚捏了下云宸的指尖,故意拉下脸道:“夫主最近脾气见长啊,动不动给我摆脸色看。”

她语气也沉甸甸的,着实吓到了云宸,他心中暗惊,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扯住林向晚的袖子道:“妻主莫气,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林向晚忽然凑近,一手放在他腿弯,一手扶住他的后背,动作利落地把他抱出了被子,笑着飞奔至桌前,将他放在屋里那张木质的圆桌上。

“?”云宸呆了一瞬,蜷在林向晚怀里,一双白皙泛红的脚还露在外面。

“妻主……”他敛了眉目,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向晚。

“哎呀,别躺着啦,今天一天你都没动过。”林向晚却更是耍赖,抱着云宸将脸埋进他怀里撒娇,“我想出去!我要出去嘛。”

云宸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只好揽紧他的妻主,软声道:“知道了。”

终于把男人哄出了屋,林向晚兴味十足地踏着飘扬的飞雪出了门。

今夜的雪极小,干干的,簌簌一粒都能看得真切,丝毫不影响她们逛街市。

可林向晚没想到,黄州的除夕夜,没有街市。

大街小巷里的生意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冷清些,只零星地开着几家面馆之类的小作坊。

北风萧萧,偌大空荡的街上只剩林向晚与云宸二人。

“怎会如此?”林向晚凌乱地抓了抓脑袋,“这要是在京畿,除夕不是有三日的灯市可逛吗?就算黄州没有三日,一日总也该有的。”

如此熟悉的场景,云宸上辈子已然经历过一次一模一样的,他静默地站在林向晚身后,看着她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动作,忍不住牵了牵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来。

他声音低低地,道:“那我岂不是没有汤圆吃了......”

林向晚赶紧回去拉他,把男人逐渐变凉的手拢住搓了搓,道:“饭馆还是有一些开着的,我们去找找。”

云宸浅声应了,有意无意地将林向晚往前世她们一起找到的那个面点摊上引。

“哎,那边有家馄饨店,我们过去问问。”林向晚很快发现了。

这家面点摊的店主带着鲜明的金陵口音,说起话来温声软语的,长得也十分秀气。

林向晚浅浅望了眼蹲在灶台前生火的男人,想必就是这位店主的夫郎,却身长体阔很是高伟。

“你这里有汤圆吗?”林向晚问。

那位店主笑着点头,“有的有的,这里人多得吃不惯甜,我包着本是想自己吃的。”

“妻主,火起来了。”厨房里的男人道。

“包的饺子在案头上放着的呀,你自己下些,我去另外给二位客官下几个汤圆。”那女人笑得温温柔柔,还轻轻吹了吹自己男人被灶灰弄脏的手。

那男人见林向晚她们还看着,十分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拿了饺子进里屋去了。

这一幕颇是温馨,林向晚认真瞧着,双靥浮上些温和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店主,道:“汤圆我自己下就好了,你回屋去罢,不必理会我们。”

那店主见着银子受宠若惊地推拒道:“我的一碗汤圆,只要三个铜板的呀。”

“没事。”林向晚坚持将银子塞了过去,“大过年的,讨个吉利吧。”

听她这么说,店主笑着收下了,云宸却有些意外。

上辈子分明不是这样的。

分明是林向晚嫌弃店主的汤圆样子不好看,想必里面包的馅也次,虽然给的还是一锭银子,可林向晚并没有对这家店主说这样的好话,也没说要自己下汤圆。

店主笑眯眯地进了屋,云宸见林向晚熟络地挽起袖子,站在灶台前烧水,清婉隽丽的面容明明和前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可云宸却觉得他此生嫁的林向晚,很不一样。

他所知道的林向晚,不会给他按脚,也不会趴在他身上傻笑,更不会趁他不知道,吻他的脚心......

还不会不要脸地抱着他叫他“哥哥”。

水烧开了,掀开木竹板,蒸腾的水汽一涌而出,将那玄衣女子的面容都冲得朦胧而模糊。

云宸坐在一个避风的位置,脚边还烧着炭,他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林向晚完完全全跟他认知中的模样断裂开来了,那他......还会不会喜欢林向晚?

今世的林向晚对他好,好得几乎都没了底线,是因为他是云宸,还是因为他听话乖巧?或者长得合她心意?

云宸轻轻摸上自己小腹,他如今已经怀有了身孕,只要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他这辈子就和林向晚紧紧捆绑在一起了,哪怕以后林向晚厌弃他不想再见他了,也不会不要他为林向晚生的孩子。

云宸忽然想知道,现如今,林向晚心里存的那份对他的情,究竟是怎样的?

“汤圆好啦!”林向晚盛满两碗端了过来,将其中一碗放在云宸面前,“尝尝味道如何。”

“好。”云宸收敛了心思,望着林向晚面前那碗汤圆,道,“将军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上次腊八节的酒酿汤圆,林向晚就吃了三个,他当时看得很真切。

“我以为今晚会很热闹,府里就没吩咐做饭,这碗汤圆是我们第一顿年夜饭,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吃。”林向晚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白乎乎的圆子,道,“再说,店主刚刚都说了,准备自己吃的,分给我们一些,想必馅料很地道,金陵的口味和你们临安,差得不多罢?”

云宸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连关于馅料的说法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云宸抿了抿唇,明明她们经历的事,并无多少变化,可他却渐渐发觉,林向晚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了?”林向晚见云宸咬了一口汤圆就发着呆,轻咳一声道,“是不是没熟呀?我跟你换罢?”

云宸觉得好笑,正想说一个锅里出来的,如果他的没熟,林向晚的岂不是也一样?

可他往林向晚碗里一看,却发现她那碗里有些汤圆都破了皮,绵软地浮在碗里,看着不太有食欲的样子。

云宸愣了愣,往自己碗里一瞧,他自己的每一颗都是完整的。

“妻主......”云宸声音又哑了几分。

“嗳。”林向晚应他,又是半天没得到回音。

她看着男人抱着白瓷碗吃汤圆的模样,觉得寒酸极了,心里替云宸委屈。

唉,但凡是她找个人问问,这个除夕夜都不会过得这么寒酸。

雪停时,云宸刚好吃完了汤圆,他把手伸进袖中去摸帕子,林向晚却欺身过来替他擦拭着嘴边。

“是不是还饿着?我们买些吃的回府去罢?”

云宸摇了摇头,道:“妻主,我想吃橘子了。”

“好。”林向晚摸了摸男人热乎乎的脸颊,牵起他的手,道,“那我们回家去。”

自云宸有身孕以来,都极为嗜睡,林向晚的橘子才喂到第二个,男人就困得在她身旁点头。

林向晚轻手轻脚给人盖好被子,就听窗外一声“笃笃”,她便转身出了房门。

外面站着的是夜刹,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然。

“查到什么了?”林向晚道。

“主人,属下在您交代的那片地方,找到了一具尸体,那人穿着根本不是黄州官吏,倒像是什么杀手组织的人。”

林向晚眉头一跳,“观察过尸体了吗?可有刺青?”

夜刹摇了摇头,“那人是个男的,身上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不过......”

林向晚见她吞吞吐吐,皱眉道:“不过什么?”

夜刹迟疑了一下,道:“主人,属下在那人身上发现一个极其微小的疮口,似乎是蚊虫叮咬所致,这样的疮口......一模一样的,在主夫身上也有一个。”

林向晚面无表情听完,道:“这人应是留守在夫主身边的,为韩鲁所杀,那些黑衣人很快折返,韩鲁应该只来得及埋这一具,另一具多半是被她们自己人带回了。这些人既和云宸有关,她们知道云宸有难,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你可曾看过石鼓山山背有何痕迹?”

夜刹回禀道:“确有人为掩盖痕迹,但别的看不出。”

这么说,就算那日她不去,云宸也会安然无恙的。

林向晚眸色微深,道:“此事无需惊动他。”

“可是主人......”夜刹有些犹豫,“云公子对主人隐瞒此事,身后势力想必不小,主人不追究,就不怕......酿成大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