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黄州,魏琴寻给林向晚的那座府宅中,有一中年男子在几人的掩护下悄悄进了后宅。
那男人是寻常百姓出身,头一回被请去给一位贵人看诊,看着这严肃的阵仗一时心里有些没底。
可坐在纱幕后面的那位公子语气却很是温和,他将手臂伸出帘外半截,道:“大夫不必惊慌,你只需寻常问诊即可。”
男人踌躇着坐了下来,看了看人家白皙修长的腕子,又瞧了瞧自己粗壮黝黑的手,一时有些自行惭秽,却是丝毫不敢耽搁上前搭脉。
仔细诊断了一番,男人先是皱了下眉,而后又恭喜道:“公子,您这是喜脉!”
“真的?”那帘子里的声音悦耳,却听不出是喜是怒。
男人迟疑了片刻,才说出下半句来,“然,公子,您可知您这身子内寒气过重,乃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即便是有了身孕,若不悉心照顾,滑胎或小产的可能性也不小。”
云宸身形一颤,抿了下唇才道:“确实如此,但以前只是怀疑,从未叫人诊治过,请问大夫我这身子还能调养好吗?”
但凡是谁家的哥儿摊上个不易受孕的体质,都要伤心难过至极的。
这就意味着他即便嫁了人,也生不出,等年老色衰后也没有孩子可以傍身。
男人对这位帐内公子有些同情,如实回复道:“公子积年体寒,看上去不像是天生,应是后期服药所致罢?恕我无能,辨不出导致公子体寒之物,无法为公子开方调养。”
他顿了顿,又将声音放轻了些,道:“公子常年服用此等药物,根基渐毁,便是后期好生调养,恐怕也......恢复不了多少了。”
听着大夫徐徐的话语,云宸另一只藏在袖管中的手松开又握紧,一对精致好看的凤目中凝出一片忧愁。
前世他这身子就极不争气,跟着林向晚那么多年,最后连个子嗣都未能给林向晚留下,他那时也怀疑过自己,可林向晚一直哄他没事,只是运气不好,如今看来......他这副身子果真有些问题。
愣了半晌,云宸悲哀道:“多谢大夫了。”
身边一黑衣男子将一包银钱递给大夫,男人一看竟然有这么多赏钱,忙对着云宸连连致谢,才弯身出去了。
“我......我有孕的事,能求你不要告诉阿晚吗?”云宸对身旁那冷面的黑衣男子道。
夜狰默声站着,也不回话。
他是林向晚的影卫,当要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告知主人才是。
云宸自然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听他的,方才那句不过是句空话,他长叹一声,问道:“那边打起来了吗?”
“不知。”夜狰摇头,林向晚将他们留下来只是为了保护,并没有做联络部署,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探查主人的行动。
不过他看云宸寂寂的神情极是可怜,忍不住道:“不过想来应是打起来了。”
云宸眉头一跳,看着身侧的男子道:“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夜狰。”
“哦......”云宸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夜狰,“那你知不知道,阿晚她是去了什么地方,身边可有近卫在?”
夜狰迟疑了一瞬,想了想林向晚好像没有嘱咐他等对云公子保密,便答:“主人前往石鼓山,只身与匈奴王女乌达丹去的,不过另备了五千人马随后,以备不时之需。”
石鼓山......
云宸一听这三个字心中就急剧地不安起来,他忙扯住夜狰的袖子,“你能带我去找她吗?她现在有危险!”
夜狰由他扯着,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主人会平安的,还请主夫不要过于忧心。”
云宸目光一凛,起身逼视着夜狰,冷声道:“我说她现在有危险,你听不懂吗?”
夜狰仍是回:“主人交代属下寸步不离保护主夫,请主夫不要过于忧心。”
见此人如此不为所动,云宸心里一沉,徐徐道:“你若现在不带我去见林向晚,我就把你和夜刹私通苟合的事,告诉她!”
惊讶在夜狰脸上迟滞了几秒,虽然他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可对于一个影卫来说,那几瞬的惊讶已经足够明显了。
夜狰犹豫了一瞬,干脆往云宸身前一跪,道:“属下目无章法,私通罪孽自等主人回来处置,眼下属下只须护主夫周全!”
这人竟如此油盐不进!
云宸有些恼怒,可他是在恼怒自己无能,为什么重生一世,还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向晚涉险。
“算了。”云宸皱眉道,“你下去罢。”
“是。”夜狰起身退了出去。
云宸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抚上自己腹部,眼下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生得下还未可知,他不能为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去做自己本想要做的事。
一刻钟后,府中飞出一只雪白的信鸽,藏匿在暗处的夜刹见了,连忙出手欲将之射杀,暗器到半空却被另一道飞镖弹落在地。
“你干什么?”夜刹回头道。
夜狰平静道:“主人只让我们保护云公子周全,别的一概不要多管。”
“可我们更重要的职责是保护主人,你就这么放那只信鸽离去,万一......”
“他...”夜狰顿了顿,“不会对主人不利。”
夜刹不解,“为何?”
“...我看得出。”夜狰转过了身不再多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夜刹有些咋舌,只好不再多问,只当方才飞出府邸的只是只普通的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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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帐已乱成一团,那些留守的王卫反应极快,第一波拼杀上前的匈奴卫已死伤过半。
林向晚远见血流成河,事不宜迟,忙对身后一干将士道:“速速支援!”
几千匈奴卫一涌而上,恢宏的喊杀声传遍山野,干枯的草原上立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林向晚策马与敌人拉开距离,拿出自己后背的巨型长弓,齐上十发,那些箭镞在飞速摩擦过气流后发出“咻”一声鸣响,声落便是十人身死。
双方正是激战,被甩在后面的韩鲁赶了上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提声道:“王女有令!诛杀匈奴王、匈奴王夫!斩获首级者可得千金赏赐!”
林向晚浑身一震,回头看着满面阴戾的韩鲁,她在说什么?
乌达丹怎么可能杀自己的父亲呢?
战场上的匈奴卫此刻都杀红了眼,铁器重力相击时被震破的虎口和生命的危及让她们无暇思考听到的这个命令是真是假,她们只知道下令的是韩鲁,而韩鲁,是乌达丹的心腹,也是她们这些人的首领。
“大家不要听信韩鲁的一面之词!”林向晚连忙出声喝止,“王女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生父!尔等不要铸下大错!”
可这些话已经来不及,已有数百人向王帐的方向直奔而去,林向晚纵马追上想要去拦,可她刚调转马头,就有一支箭与她擦身而过,若不是她反应够快躲得及时,那支箭就会射中她的肩背。
林向晚回头一看,拿箭对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韩鲁!
“你是乌达沁的人!”林向晚咬牙道。
借乌达丹的人马攻打王帐,等这边双方军力已严重损耗,乌达沁再打着护驾的名义姗姗来迟,这样一来,乌达沁这个王位就能坐得名正言顺了!
真是好计策!
难怪方才韩鲁挑唆这些人尽快攻打王帐,原来是让她们拖住王帐周围的大部队,给乌达沁争取时机!
“呵。”韩鲁不屑冷笑,“你知道的还是太晚了些。”
林向晚目光紧逼,“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齐格尔鲁汗?”
韩鲁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原来是你!”
前世,匈奴王女乌达沁继位后,当时的宰执齐格尔鲁汗便曾来过上京一回,林向晚也只是听说了名字,并未见过此人。
“韩鲁大人真是好城府。”林向晚冷哼一声,“只可惜你遇上我,这盘好棋怕是要泡汤了。”
林向晚自身侧取出一支箭,韩鲁也早有准备,一连射出几支,可她准头有些欠佳,被林向晚一一闪身躲过。
“怎么?”林向晚瞅准时机射出一支,直射穿了韩鲁的左臂。
“你的本事仅限于此了吗?”林向晚抽身看了眼王帐,见那些人离王帐还有些距离,便转身专心应对韩鲁。
“当然不是。”韩鲁深笑一声,“看来她们的情报还是不中用,她明明说你只是个不怎中用的高门子弟,看来她看人的能耐还是少了些,不过幸亏我深谋远虑,还留了后手。”
韩鲁摸出怀中的骨哨长吹一声,她身后便徐徐围上几百身穿灰褐皮袄的匈奴人,个个手持长刀,目光凶狠地盯着林向晚。
这韩鲁真是够给她面子了,杀她一人,竟动用了数百人。
“你说的那人,是黄州太守魏琴罢?”林向晚稍想一下便知,那魏琴本就是唯利是图之辈,只要银钱给够了,连匈奴人都能放入境内,何况是她林向晚的一些信息呢。
韩鲁冷笑一声不再多言,做了个手势道:“把她给我杀了!”
话音未落,林向晚也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支鸣镝,使之飞速窜上半空炸开。
“她在叫援兵!你们快把她杀了!”韩鲁嘶吼一声。
与上百人近战,只要时间一久,林向晚必会处于下风。
她催动乌雅驹向前飞奔,自己倒骑在马背上,“咻”一声巨响,对面又有十人落马。
韩鲁见己方的士兵损耗渐增,也忙拿起手中的弯弓,对准了林向晚。
“叫十个弓箭手过来,今日势必要射杀此人,否则后患无穷!”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了,我一走事业线,你们就连个评论也不留,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