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夜归

看到她,林向晚算是明白了。

“慢吞吞的,摆的这是什么谱?”万华冷着脸,打量了万椿一番,眼神更为轻蔑,“穿的什么东西。”

万椿露出个为难的表情,“阿姐,外面太冷了,这褙子暖和。”

万华懒得搭理她,朝身后诸位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会意,热情地上前来拉着万椿道:“椿姑娘,今儿有几个不错的侍人呢,你去挑一个罢。”

万椿十分赧然,支支吾吾道:“我爹...我爹不准我玩男人。”

周围立时哄笑一声,人群中不知谁道:“多大了,这是还不曾断奶罢?也不知她爹的东西滋味是不是甚好。”

旁人便笑得更厉害了,唯万椿脸红得几欲滴血,也不知是羞还是愤。

林向晚独在角落瞧着热闹,万华想折辱的人,她潜意识也瞧不上眼,自不会去管这等的闲事。

论及万华对万椿的敌意,并非来源于今日提名之争,而是针对万椿的狐媚子父亲。

万华小时候进宫找万贵君玩了几日,待回家时满府白绫,方知是她生父突发疾病去世,当场恸哭不止。

之后却查明,她生父全然是被当时已然扳正的主夫害死,可历时日久,证据消弭,加上万母偏爱,已无法为她生父报仇,自此便心生仇恨,连带仇恨万椿。

林向晚观周围冷清,连个果盘都没有,想要还得去中间的案台上拿,一时便懒得动了。

她老神在在,却没想到这些人的玩笑之语会开到她的头上。

“椿姑娘今日高中,平日没少刻苦研读罢?你瞧,秋闱前肆意放话的护国将军府林向晚,连个提名都没有,可见今年的试题是有多难呢。”

这人的话说得恁没意思。林向晚方才低着头,没瞧见是何人说的,只觉得那处乌泱泱一片,声音倒是陌生得很。

可没想到万华瞧见了,当即怒喝道:“混账!会不会说话?滚下去!”

万华发起脾气来也是极为害怕的,她一脚踹翻一个白衣女子,凶神恶煞的模样竟叫林向晚觉得十分顺眼。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其余几人也不敢说话,有个眼力见好的连忙笑着打圆场说快将择好的红郎都请过来。

不多时,里面请出一位郎君,瞧着病怏怏的模样,面上涩涩的,已然是被拉来共同受罪的红郎,一些人推着万椿进了里间的卧房,万华却没有跟进去,只冷笑着看了一阵,往林向晚这边来了。

“怎么?心情不好?”万华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在林向晚身侧,“没考上就没考上,这有什么打紧,令尊那军衔还不够你下辈子逍遥的。”

林向晚摇了摇头,与万华举盏各饮一杯,才道:“非是为此。”

万华想了想,又道:“有一事,明年各家入宫选秀的名单列出来了,只是初稿,还未经审核批准,我留心帮你问了,煜哥儿也在上面。”

林向晚点了点头,“我知。”

万华才知她原是为此忧心,宽慰道:“届时我让舅舅多照拂便是,必然不会让煜哥儿在宫里难过。”

林向晚听了这番话感慨万千,失笑道:“以前不曾留心过,如今才发现,你与明如澈待我真真是极好的。”

“这是什么话?”万华又倒了新酒,递予林向晚一杯,“咱们几个从小便是一处玩的,这几个人中,阿澈虽不正经,但她心却最细;你呢,又是怪人,从小到大,就没见你麻烦过旁人什么,还时时摆张冷脸,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这副性子,那时候身边的几个姑娘谁不是上赶着巴结我,只你总莫名其妙给我脸色看,要不是阿澈粘你,我都不想跟你玩了。”

林向晚低低地笑,“哦?我竟早就遭过你万华的嫌弃?我不麻烦旁人,原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来麻烦我,说白了懒得管事罢了。”

“我原也是这般以为,心中不止一次地想过你林向晚究竟是有什么好,也值得我万华屡屡放下身段相交,几次都是看在阿澈的面子上。却后来,我等去山林跑马,你还记得么?那日明如澈没来,我是故意甩脸不曾理你,没想到后来遇上一只熊瞎子,我的马受惊被灌木刺穿了小腿,我摔了下来,那些人都跑了,只有你留下来。林向晚,我至今都还记得你杀熊的样子,那时就心想,幸亏那日我叫上了你......”

林向晚默默听着,万华口中的事她有些印象,只是都模糊不清了,现在听来,仿佛是在听许多许多年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般。

万华自顾说着,“后来你送我回了京,又是冷着脸,那些四处逃窜连头也未回之人对我嘘寒问暖,唯你一言不发,要不是阿澈闻讯赶来问及你,我都不知道你胳膊上裂了道那么长的口子。”

林向晚缩了缩脖子,“行了罢,再说我要吐了。”

这份不解风情却丝毫没有影响万华一二,她眼神怀念,语重心长道:“阿晚,这世上人活着就是这样,总要不断地麻烦人和被人麻烦,你躲不开的,平白去添了别人的误会,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是不是醉了?”林向晚看着她绯红的两颊道。

万华今日失意,一来便喝了许多酒,林向晚看在眼里。

可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万华如此畅醉是为名落万椿之后的不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万华摇了摇头,道:“真是笑话,我岂会醉?”

林向晚也不理她的逞强,只是附和道:“那便算我醉了罢,再吃一些,天色不早了。”

万华听出她话语间的辞别之意,也不好留人,只道:“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必然不会对你等吝啬的。”

“好。”林向晚点头,虽然心里的愁绪并未纾解,可万华几句话却将她一颗心说得暖烘烘的。

“何时收心?”林向晚问道,“我都成亲了,你娘也逼问你许久了罢?我瞧郑回昉是个好人,你终日这样,也不是个样子。”

万华哈哈大笑,“干什么?你林向晚身入苦海,便看不惯我逍遥自在了。”

林向晚跟着笑了一会儿,两人又吃几杯酒,她才动身离去了。

待出万宝楼时,街灯已如昼,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去,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林向晚一身乌衣,在夜色的掩盖下并不显眼,她召来一名影卫,低声问道:“谢容现在何处?”

影卫恭声答:“已按主人吩咐,安排在京西乌衣巷的宅子里。”

林向晚点头,“备车,我要现在过去。”

“是。”

半个时辰后,林向晚在一间隐蔽不起眼的宅邸前下了马车,上前扣了扣门上的铜环。

门很快便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束发男童,拜道:“少将军。”

林向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内院的屋里就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定睛一看,是谢容连鞋都不曾穿好,披着外袍赶来院外,一见林向晚就湿了眼眶,极力正色道:“将军。”

林向晚不知他好端端怎么一副快哭的模样,想了想温声道:“我有事找你。”

闻言,谢容忙请她进了屋。

一番商谈过后,林向晚给了谢容足量的银钱,留下句“平日不要亏待自己”就离开了。

谢容赤着脚踝,立在门前,深深望着她直至不见,才回屋把林向晚给他的银钱同之前的玉佩、药罐和披风收在了一处。

出了乌衣巷,林向晚心情终于好过了几分。

谢容这边安排妥当,只要说服她兄长,瞒过爹娘,这事便成了!

梁帝如今的心思,大都放在自己两个女儿的相争上,林府尚还不足以受之关注。

但林向晚不能不早做准备。

“夜狰,带两人,去一趟黄漠边境。”

一深肤男子受命,消失在林向晚身后。

回到将军府已是夜深,林向晚迈进西院的门时才想起,如今她这院中住着两位了,于是脚步又轻了轻。

原想着借秋闱谋个文职,自分出府,如今她榜上无名,之前的打算是落了空。

林向晚进屋刚搁下袍子,就见云宸还未歇下,提着盏灯过来了。

“在等我?”林向晚自然而然凑过去,将提灯从云宸手里接过,推着人坐在床上,软声道,“今日可还好?给你揉揉腰罢?”

云宸不语,只顾着将林向晚往怀里搂,一边道:“将军饮酒了?”

“是。”林向晚点点头,“万华今日做东,吃了一些。万华你知道么?是我一个好友,成亲那天见过。”

“奴知道。”云宸揽着她,伸手一遍遍从她头顶抚至后背,慢慢越揽越紧了。

“怎么了?”林向晚声音轻轻,心想莫不是下午和周穆吵了架,受了欺负,便回环住云宸腰身道,“我在这儿呢,乖乖。”

“奴想妻主。”云宸将头埋在她颈侧深吸着,几乎要将林向晚整个人包进他怀里去。

林向晚被弄得颈间发痒,心道云宸是不是想要了,正好她自己也有意,便伸手去解云宸的衣带。

云宸由着她解,徐徐吻着林向晚的脸颊,“妻主是最好的,不去朝上做官,也是最好的。”

林向晚这才意识到云宸是在安慰她,怕她因今日落第之事难受。

“你怎么知晓的?”林向晚跪在云宸身侧,笑意盈盈。

“晚间时,翰林院将名录送了过来。”云宸道。

如此,那她母亲和父亲也必然知道了。

“我没事。”林向晚笑着抚摸云宸脸颊,“倒是你,下午和周穆玩得如何?”

云宸听她又用这样哄小孩子的语气同自己讲话,想及她叫周穆时却是那样,忿忿拉着林向晚的手捏了捏,才回:“挺好的,下午教奴读《男诫》,奴困意勃发,他兴致昂然,奴险些连今日的晚饭都没吃下。”

林向晚痴痴地笑,听着云宸跟她徐徐告状,内心愈发欢喜起来,揉着云宸结实的小腹道:“隔日带你去下馆子,想吃什么点什么,可好?”

云宸扬唇,在林向晚鼻尖吻了一下表示欣然同意,一面又摩挲着林向晚的手背,哑声道:“那妻主还揉吗?”

“揉的。”林向晚嘴上如此说,身子却只顾着往云宸衣服里钻,男人风情曳曳,笑音渐成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