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纠葛

傍晚时分,杨府。

门房的伙计出来点灯,刚行至门口,就瞧见失魂落魄归来的小公子,惊得叫了一声。

“四公子,你怎么出去了?主母到处在找你呢。”

杨简的眸子亮了亮,“母亲找我?她在何处?”

伙计眼神闪躲地看了他一眼,如实道:“在后院。”

杨简面上一喜,忙整理了衣冠往后院奔去。

杨府坐落的位置并不在京畿中心,未免偏僻,夜里更有寒风灌入,轻易吹开了杨简卧房的门。

“母亲?”杨简瞧着屋内雪衣官服的女子,低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顶轿子缓缓在护国将军府前落了轿,司琴上前撩开帘面,云宸自里面缓缓行出。

“我自己回去罢。”他见外院的灯熄了,便令司琴等人回了住处,独自行往厢房。

灯是熄的,昏暗的屋子里并未有光。

这么快就歇着了?还是她不在?

云宸略一思量,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得可怕,他走路本就极轻,却还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将军?”云宸试探着唤了一声,四下无声。

果真不在。云宸松了口气,要是林向晚问他去了哪儿,他还真没想好怎么解释。

“怎么不叫妻主了?”书房处突然响起一声询问,吓得云宸浑身都抖了一下。

他稳住声线,才见书房里,林向晚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案旁,一双深邃如渊的目正看着他。

“妻主。”云宸唤了一声,走过去问道,“难道妻主今日看了一下午的书?奴来点盏灯罢。”

林向晚不应,只沉默看着云宸走了过来,在黑漆漆的案下摸索着火折子。

“去哪儿了?”她忽道。

云宸将火折子取了出来,轻吹了口气,微弱的火光便在二人之间燃起。

他一边借着火去映案上的烛台,一边回道:“奴有些想念家人,去城郊悼念了双亲。”

“只是如此吗?”林向晚冷声道。

云宸抬起艳色的眸子,恭谨回:“只是如此。”

话音未落,林向晚突然抓住了云宸燃灯的那只手,手中的火折子掉了出来,上面的火苗烫在云宸另一只用来扶灯的手上。

他痛得低喘一声,见那只火折子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后,便熄灭了。

林向晚慢慢逼近他耳侧,沉沉笑了两声,“你我二人,至今还未圆房罢?”

云宸愣了一下,还未及反应,他整个人便被林向晚卷进怀中,大步流星往床上走去。

将军府的床褥用得都是上好的丝帛绸缎,一向铺得厚实舒服,可云宸被摔在床上时还是觉得周身一痛,一时都难以直起腰背。

“妻...妻主?”云宸看向神情阴仄的林向晚,心头浮出一丝惶恐,他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作出一副抗拒的姿态来。

“怎么?”林向晚长身立在床侧,俯视着云宸的模样冷笑,“你不愿意?”

林向晚在生气,亦或者是暴怒。

云宸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点,却想不明白她在生气什么,可这副模样,叫云宸有些惊慌。

他并不惧怕林向晚,可她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十分不适。

“奴怎会不愿。”云宸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发颤的双手迅速解开了自己的外袍,明澈的眸子注视着林向晚,“将军...想怎么样都可以。”

林向晚双目却始终寒凉,不以为意道:“这可是你说的。”

紧接着,男人的内衫被撕开扯破,露出皙白莹润的胸膛来。

林向晚用足了手劲,探进云宸的衣内,扯住他身上立起的那点薄色,男人却只微阖着双目,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并不呼痛。

那一瞬间,林向晚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般,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颇为可笑和无趣。

杨简也好,云宸也罢,他们不过都是权贵手中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她自以为阻断了杨简的路,便可保住林府内宅的安生,没想到重来一世她亲自挑选,还是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忽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那日在教坊司,云宸为何画歪了眉,他恐怕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有意而为之。

“算了。”林向晚收回了手,端着格外清冷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宸,轻蔑道,“你真是和他一样恶心。”

谁?

云宸愣住了,他无措地看着林向晚漠然的眼神,觉得好像有一根刺,带着锐利的苦涩与酸痛,扎在了他心里。

“...妻主可愿言明究竟为何动怒?”云宸起了身,跪坐在林向晚眼皮底下,他想挽住林向晚的手,让她留下一个交代。

可还没等触及,林向晚就反手将他推开,复杂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身后是云宸失声唤了她一声“将军”,她并未回头。

天际不知何时压下沉沉的乌云,自远方滚滚而来,紧接着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将地面浸得到处都是水坑,徒然惹人生厌。

这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京畿气候干燥,几近入冬了才等来一场雨。

林向晚立在檐下,沉着脸望着暗无星月的天空,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她竟无容身之处。

这样的茫然和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一脚踏进积水中,冒雨前往了东院。

深庭内宅,黑幕中突然劈下一道煞白的闪电,暴雨接踵而至。

“你还知道回来?”

房门打开,杨景天满面阴沉,怒视着来人。

“母亲,我......”杨简嗫嚅着正要说些什么,杨景天却甩手打了他一耳光。

“下贱的东西,你倒是知道自己早就没了清白,成日不待在府中,又去干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烧来,杨简无措地抚着脸,浑身一颤,他小心翼翼瞧着自己震怒的母亲,低声辩驳:“若不是母亲下的命令,我怎会这样失了清白......”

话都没说清楚,他就被杨景天一脚踹在肚子上,毫无防备撞上了身后的门板。

杨景天冷着脸,“我怎么知道你是个这样不中用的东西!真是跟你爹一样的废物货色。”

天幕中又劈下一道闪电,耀在杨景天半张脸上。

杨简终于看清了母亲眼中十足的厌恶,他嗤笑一声,突然明白了,即便他今日死在了那河中,又能如何呢?

唯一受影响的,不过是他那可怜的父亲更孤苦无依罢了。

“母亲竟是这样看我的吗?”杨简绝望道。

换来的是杨景天更为怨毒的咒骂,“蠢货,要不是你,明年锦衣卫升佥事的名单里定然有我的位置!要是年末殿下反倒削了我的职,你和你爹就等着死吧。”

咄咄逼人的女人离开了屋子,烈烈秋风灌入晃动的门中,杨简觉得浑身发冷。

他与父亲在杨家的处境已成定局,他嫁不出去,父亲亦无强势的娘家傍身,他们二人至死都得拴在这杨家大宅中。

可杨简一面心灰意冷,一面又忍不住想起今日在城郊,那林家的夫主对他说的话。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让你脱离杨府,好好和父亲生活。”

怨愤与不甘在他眼中交织,他讥笑一声,抹去了嘴角渗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