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回府时,并无料想中的风尘仆仆,她似乎是早就在哪里歇了一阵,卸下沉重坚硬的盔甲,身穿绾色交领,内衬雪色大袖中衣,头发束得极是规整。
那一瞬林向晚不是激动地去迎她的母亲,而是忽然注意到,似乎她母亲每次外出回府,都会特地打扮一番再回来,平时在府里也格外注意形象。
她不经意把目光放在她父亲身上,只见明迟穿着檀色的素雅直裰,两手都揣在袖袍里,神色端得十分板正。
这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远,就那么旁若无人地互相凝望了一会儿。
林向晚忽然觉得有些牙酸。
原来她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
她前世都不曾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更加体会了其中的温情,就更要努力守住她的家人。
“阿娘。”林煜不如林向晚那般有眼色,轻唤了一声快步上前扶住了缰绳,悦色道,“母亲一路辛苦。”
林纾这才下了马,怜爱地抚了下林煜的脑袋。她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风气最盛的时候。
“母亲。”林向晚这才上前,温声唤了一句,虚行一礼,“母亲一路风旅劳顿,快回屋歇息一阵罢。”
林纾抬眼去看林向晚,林向晚的身量与她十分接近,母女二人不见一月有余,以前并不发觉有什么,可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她这个女儿周身气度成熟内敛了不少,蜕变之迅速足称一声立竿见影。
“我不在府中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林纾道。
“没什么大事。”林向晚顿了顿,又道,“母亲先行休息,女儿有件私事,想晚饭时再与母亲详谈。”
说完,她看了眼一直寡言的父亲,拉住林煜补充道:“还请母亲放心,晚饭之前,我和哥哥绝不会去房中打扰,届时请母亲和父亲直接来用餐,我等便不去请了。”
林向晚说完便扯着林煜退下,季痕带着几个下人上前去收拾主母的行李。
林纾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瞧向不远处的明迟道:“她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明迟双唇紧抿,他这女儿真是愈发口无遮拦,他可从没教过这些,一定是林纾干的好事!
想到此,他竖起薄红的耳尖,怨怒地瞪了一眼林纾才轻斥道:“还不快过来!”
林纾愣了愣,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的夫郎,只得先行一步去扯明迟的腰带,温言哄着:“我这不刚来,你生什么气......”
二人拌了几句嘴,相掺着往主院中去了。
母亲回来了,林向晚心情大好。
她很了解她的母亲,从小,林纾便教育她,身为女人一定要有主见,择自己想成之大业,以后,更要娶自己想娶的夫主。
故而当年杨简要入林府,她母亲一直不予置评,之后她与杨简感情不和,母亲也从不过问。
如今她有了自己想娶的人,虽然这种念想无关情爱,可她母亲又不知此中详情,一定会同意的。
一想着她朝自己的目的更近了半步,她心头那股浓沉就会消散一些,踏足的步伐都连带轻快不少。
“父亲可是做了让妹妹不悦之事吗?”
兄妹二人各自回东西院时尚有一段的同程,行进时,林煜忽道。
林向晚一愣,“哥哥怎么这样说?”
“我已见你几次言行,对父亲多有不敬,言行间多次谈及父亲私事,父亲心宽,不与你计较,可为人儿女,怎可置喙长辈身事?”
林向晚初时没听明白,反应了片刻才知,她哥哥是在说她调侃她父亲一事,仔细一想,今日确不是第一回了。
何况今日还是当着母亲的面。
“我并非......”林向晚想解释清楚,她没有不敬她爹爹,只有理由不知要如何明说。
她记得很久以前,她和父亲是很亲近的,父亲虽照常严厉,可她那时也会回嘴,情绪激动时,父女二人还会引经据典地互骂一阵。
可前世自她成亲后,与父亲的交道便少了许多,回回近乎点头问礼,连次像样的长谈都没有。
诚然后来林家遇难,她们都没有那样的心思去巩固什么父女情谊,故而此次重生回来,林向晚想找回当年那种亲昵的感觉......但她内里这副魂灵,究竟不是当年初长成的小丫头。
她不知道要跟父亲说些什么,便只能一味拿些浑话来气一气她的父亲。
如今经过林煜提醒,她才意识到,她这样的行为,已然越过了身为一个女儿的典范。
林煜见林向晚的神色迅速灰暗了下去,心里更是有些无措,忙换了一个话题。
“母亲回来,妹妹似乎很高兴。”林煜打量着林向晚的神色,适宜出声道,“看来你的确很喜欢那个云宸。”
林向晚并不否认,只低着头笑了笑,琥珀般的美目眺望向远山的落日,缓声道:“哥,我想参加今年的秋闱。”
诚然,杨景天隶属三皇女座下,可她只有区区五品。
五品之衔,在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下,实在是一块太不起眼的垫脚石,否则那日她也不会肆意去下杨景天的脸面。
杨简入府,只是三皇女钳制林府的第一步,这一步未成,她后续必然会想别的办法。
但无论如何,杨景天的利用价值必然锐减,届时三皇女对其的关注度也会降低......
那她何不顺势直接解决了杨景天这个包袱呢?
比如,用那天她在灯笼铺旁看到的那个陌生女子。
“秋闱?”林煜有些惊讶,看着林向晚沉静的侧脸,皱眉道,“阿妹是不愿继承母亲衣钵吗?”
“非是不愿。”林向晚摇了摇头,只是那太迟了。
七年之后林家就会迎来灭门惨变,而在那之前,林府势力就会遭到重创,届时政权三足鼎立,京畿城水深火热,即便是她重生一遭,也不可能让林府东山再起。
所以她得从现在起就做筹备,让林府避免那次重创。
“只是哥哥你也瞧见,护国将军需随时领命出征,我以后也会这般,那云宸怎么办?我是舍不下他的,横不能带着他一起。”
原来是这样。
林煜抿着唇,心想他妹妹究竟是何时在教坊司遇到那个男人的,这才几日,就深情成这副模样。
难道那个云宸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实则是个颇有手段的男人?毕竟他可是教坊司出身的......
林煜跟在林向晚后面走了一会儿,到了东西两院的岔路时,他才忍不住道:“妹妹就算再喜欢他,也不要误了正事,世间偏是儿女之情最难可靠,以后你或许还会遇见更要心仪的。”
林向晚顿了顿,停住步伐回身看向林煜。
她前生一直以为,她哥哥是喜欢梁帝的。
虽然陈芮的年岁比她哥哥大了快要一轮,可林向晚每年去探望时,林煜都会说许多梁帝的好话,带着那样轻和的声线,目光也温柔恬淡......
可她现如今才发现,她哥哥会有那样的眼神不是因为提起陈芮,此时此刻,她的哥哥也是用那种温柔的眼神,轻和的语调跟她说话,过往那十数年仿佛一直如此。
她突然明白,或许早年在宫里,她哥哥就过得不好,说梁帝好话,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让爹娘安心罢了。
“你还不放心我吗。”林向晚露出个清甜的笑容来。
她时常会忘记自己现在还是十八岁的少女,在全家人眼中,她才是那个最小的,最该被照顾的。
“哥哥放心,阿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向晚挥了挥手,“距离晚饭尚有一个时辰,哥哥去歇一会儿吧。”
林煜点了点头,却不动,林向晚知道她哥哥的习惯,自己先转身进了西厢,才听见林煜渐渐离去。
她停住脚步,回望着林煜的背身,心想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哥哥入宫。
夕阳西下,妃红的火烧云连滚着天边,淡金的颜色折过琉璃瓦,有几缕晚阳入室,投在赭色的缃帙瓶上。
西厢院内,林向晚又在书案上发现了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云宸。
上回她摊开看过,云宸看的是本拳谱,卷上大多是图页,不知这回他又在看什么,明明如此折磨,为何还执着于看书?
林向晚想起自己答应过云宸会教他习字一事,索性现下无事,不如先把这个承诺敷衍了。
“云宸。”她踏进房中,揽住云宸不断下坠的脑袋,“我今日教你习字如何?”
“妻主......”云宸睡得有些迷糊,听到林向晚的声音下意识呼出这二字,心里一惊忙睁开眼撩起衣摆跪下,“将军,奴知错了。”
林向晚被这人的反应唬得有些怔怔,不就是一声妻主?叫便叫了,他怎么恐慌成这样?她不也叫过他夫主吗?
“夫主没错。”她只好弯身去扶,垂目瞧见云宸隐在领里的肌肤,仿若上好的冰玉,细腻白皙的样子引得她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这段时日,她与云宸虽每晚同塌而眠,可两人间几乎没有什么肌肤之亲,都是点到为止,云宸若日日这般勾人,她有些难保自己还能忍得多久。
“坐吧。”林向晚终于扶起云宸,将男人安置在柔软的垫上,她也一并坐过,顺势搂住他劲瘦却有力的腰身,“今日教你习字如何?”
林向晚暗自比较,发现云宸的小腹,比她的都要紧实些呢。
“将军。”云宸坐在林向晚怀里,见她抓过了竹筒里一只毛笔,一副要来一场持久教习的模样,便徐徐道,“奴只想习将军的名字。”
林向晚笔头一顿,侧目看向几乎与她呼吸相融的云宸。
男人容色一如初见的美艳,略动了动他淡色的唇瓣,娓娓道来:“将军必然事务繁忙,何必为我虚度,其他诗书奴会去请教季管家,自己慢慢习得,只是将军的名字,奴想亲眼看看......”
后面云宸又说了什么,林向晚已经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只听见自己脑中一根弦断,然后便对着那柔软的唇瓣覆了上去。
男人似是惊慌,微抵了一下她的胸膛,却在触到她身体的柔软时更加忙乱地撤开了手,便慢慢半阖了双目,揽住林向晚的一只手臂,任由她吮吻和侵略。
他精致勾人的双目低敛着,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温顺的模样像待宰的羔羊,还将他可口的长颈扬起来,送到狼牙之下。
林向晚压着男人的唇瓣吻着,稍用些力,男人薄润的唇瓣上就会留下几抹深红,在那些瑰色还没消失前,她又难以自持地吻了上去。
水声在她二人的唇舌间交叠起伏着,斑驳的树影随着光阴投进书房,在二人身上映上重叠的光影。
不知什么时候,林向晚欺身压了上去,趴伏于云宸的胸口,意犹未尽地吮吻着云宸已经略显肿胀的双唇,心间思量着究竟该不该往下一步行进。
而云宸,顺从地躺在薄绒的金红绣毯上,双眸含着温潋的水光注视着她,仿佛不论她下一刻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推拒地应允一般。
林向晚滚了下喉间,正要去揭云宸的衣服,却听屋外传来一声通报:“少将军,主母和主夫都在厅堂等您用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