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夫主

锦衣卫就不一样了,监察百官,又是皇帝心腹,在东厂未起之前,锦衣卫确实颇有势力。

现任的指挥使周宓精明善断,是个可造之才。

只是后来,周宓败在她那个哥哥身上。

周宓重情,多番为此受累。

上辈子林向晚以为,杨景天在她林府如此倨傲的原因,不过就是这其一,如今重生,她才想明白,那或许确实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而这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杨景天站在三皇女陈秋明的队列,而陈秋明没过几年,就彻底取代了皇太女陈弋茹的地位,成为梁帝陈芮最为宠信的孩子。

“千户大人到府所谓何事?”明迟尊称一句,将自己的茶杯抱在手里。

“您真是健忘。”杨景天笑了笑,“下官自然是为小儿的婚事来,我们谈过的。”

“是谈过。”明迟垂着双目,瞅着茶汤里自己的虚影,缓缓道,“可上回你不过是寒暄,之后又再未递过什么拜帖,今日千户大人不上门,我都把这事儿忘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千户大人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林府今日可没做多余的午饭。幸在时辰还早,一会儿我嘱咐厨房多加几个。”

杨景天听明迟三言两语就把罪责推在了她身上,还立马就下了逐客令,顿时铁青了脸,冷笑道:“毕竟是婚事,我原想着不急于这一时,谁能想到贵府的少将军这么快就寻摸了个贱奴带回府上呢。”

听了这句,林向晚眉心一皱,三两步踏入堂中,抿起一个笑来,对杨景天拱了拱手道:“千户大人好,有失远迎!”

杨景天本以为今日只有她和明迟座谈,对着一个养在深闺的男人,她自然可以颐指气使一番,可这林向晚一来,她的气势就被活活压下一头,再说什么话,可要考量着来了。

“你怎么来了?”杨景天堆了个笑,眼神却不大热情。

“不是说亲吗?”林向晚挑了把椅子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脚尖不甚安分地在半空中划着圈。

“我以为是给我说亲的,想着怎么也得露个面。难道,千户大人是给想给我母亲纳小?真是不巧,家母还没回来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景天听林向晚胡扯了两句,心情更差了,不耐烦地瞥了眼自林向晚来了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明迟,道,“我相信将军夫主是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让自己女儿娶个风月场的贱奴吧?”

他确实对那教坊司出身的十分不满。

明迟皱了皱眉,可他更加看不惯眼前此人目中无人的模样,况且阿晚并不欲娶杨简,他也就没必要贴上这张老脸叙几句好话。

“又不是我娶。”明迟缓缓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况且那孩子是清白之躯。”

杨景天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难道她的儿子就不清白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再清白又如何?一个贱奴,买来玩玩的把式,难道还能搬成正夫不成?这话传出去,还不被天下人耻笑。”

“千户大人。”林向晚眼神冷了冷,她进来不到片刻,连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热,就听杨景天一口一个“贱奴”说了三遍,不悦道,“不管他从前是什么人,现如今是我林向晚看中的人,搬进我林府,他就是金枝玉叶,百姓见之要下跪行礼!笑我的人,他们也配?”

杨景天先后被林向晚嘲讽了两回,脸上的面子早就端不住了,也站起身冷笑一声,冲着皇城的方向一拱手,“林向晚,陛下也是天下人之一!你这话可是在藐视君威?林向晚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逆!”

谋逆?

林向晚听见这个熟悉的罪名,被这个蠢女人如此轻易地喊了出来,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上一世就是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了林府上下几百口的人命。

杨景天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盯着明迟,她自然不会就以这样一句话真的去告发了林府,不过是借此再逼明迟一把,把亲事谈妥。

明迟神色静敛,可抱紧杯壁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千户大人今日仿佛不是来说亲的,而是来上门讲笑话。”林向晚耸着肩,嗤笑着上前,横在杨景天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她要比杨景天高上一头,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盯下来,直将杨景天逼退了两步,才笑道:“陛下可是天子,享齐天之福,该与天同齐才是,千户大人这活活就将陛下说矮了半截,究竟谁才是谋逆呢。”

林向晚目深如渊,一句话说到最后没了丝毫表情,就这么寒着脸盯着杨景天看。

晌午的日头还不算毒,吹花小苑清凉,一阵过堂风直袭杨景天的后背,她全身一下子冷了个透彻。

杨景天第一次瞧见林向晚这种杀人般的目光,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林向晚就会毫不费力直接捏断她的脖子。

殿下那边还要利用林府做事,林府一品军爵的身份可比她这小小一个千户好用多了,万一届时林府投了诚......

杨景天越想越怕,汗都流了下来,到最后,连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了。

“千户大人不若留下用饭?”明迟适时地站起了身,和颜悦色道。

“不...不必。”杨景天声音都有些发颤,“下官忽然想起还有要是在身,就不多在贵府叨扰了。”

林向晚满意地笑了,收回压制前倾的身形,退了半步,恭敬道:“千户大人慢走,我送您。”

“不必!”杨景天浑身都抖了一下,整个后背立起一层寒毛,但还是强行立住了脚跟,自以为威严地掠了林向晚身后的明迟一眼,“我瞧将军夫主也做不了什么主,还是等林将军来了再谈罢!”

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林向晚神色淡淡,瞧着杨景天离去的背影,心头流窜的那股不安才稍微平息一些。

“阿晚?”明迟唤了一句。

林向晚回过身去,就瞧见她父亲眼中的不安,心里跟着咯噔一下,她方才是否有些过激,与十八岁的自己相差太甚了?

然而她的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道:“饭桌上只剩你哥哥一人了,我们现在赶过去,还能敛些剩的。”

林向晚嘿嘿一笑,目光“慈爱”地看了眼她的父亲,跟着人一道过去了。

教坊司的人向来起得晚,林向晚晨起的时候没有唤醒云宸,这会儿日头升了一半,再送早点过去兴许正是时候。

她不知云宸的喜好,便各种点心都捡了些许,吩咐厨房做了碗新的藕粉圆子酿,拎着食盒过去了。

待林向晚回了房,没在床上寻见人,却瞥见他在书房的几案上,手里拿着本不知什么书,人却趴着睡着了。

日光透过斑驳的竹叶,在男人的面容上投下一个细小尖尖的叶影,将男人的漆如鸦羽的睫毛晕成了透明的淡金,浅薄的红唇上还沾着明亮的水光。

云宸衣领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他似乎睡得很熟,雪色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稍微深入些的位置与前襟构成一片阴影,直教人想去一探究竟。

父亲的衣服于他还是偏大了些。林向晚想,不若下午便带他去做几身新衣。

思索间,林向晚大步上前,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案头,倾身抱起熟睡的云宸准备往床上送去。

云宸要比寻常男子结实一些,抱起来颇有些费力,手感却十分不错,林向晚不经意蹭过云宸的臀瓣,只听人还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吟。

这么敏感?林向晚挑了挑眉,强忍下去再摸几把的冲动,方往卧铺的方向走了一步,就见怀中人转醒了。

“将军?”云宸缓缓睁开眼睛,余存的倦意让他整个人带上一股慵懒,看着林向晚露出一个舒浅的笑容。

这本是一个纯良的表情,可它却出现在云宸的脸上......

印象中,林向晚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云宸这种长相的男人。

他的每一个五官都不阴柔,尤其是那双精致勾人的凤眼,若是发起怒来,必然是副凌厉的模样,和教坊司娇软服帖的男奴扯不上半分关系。

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都带着无尽的撩人之意,就像是他的眼神明明纯澈无比,林向晚却会因他一个咬唇浮想联翩。

林向晚把这些勉强归于云宸在教坊司学过规矩,带上几许风流也是理所当然。

“我给你带了吃的。”林向晚淡淡说着,一边把云宸放了下来,示意他自己去碰那个食盒。

云宸应声,掀开盖子,凝视了片刻只拿了那碗藕粉圆子酿,无声吃了起来。

那里面的数量不多,四五个罢了。

林向晚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道:“下午我带你去做些衣服,你身上可有出行的面巾?”

“有的。”云宸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现在就去罢,下午日头太盛了。”

“好。”林向晚没什么意见,目光略微打量了一下云宸,道,“你站起身来。”

云宸放下碗勺,起身往林向晚那边走了两步。

刚一上前,林向晚便贴近环住了他的腰身,然后迅速将他从肩臂到腰臀细细摸了一遍,让他转身时,他甚至都感觉到林向晚前胸挤上他后背的柔软触感。

云宸一下子红了脸,唇角却情不自禁勾了勾,林向晚是不是在检查他长得好不好?若是觉得满意,她一会儿是不是还想要......

他还没联想完,就听林向晚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林向晚看着云宸呆呆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主动给人理了理穿好衣服,作出一个请势,“夫主还不出发吗?”

云宸盯着林向晚明丽娇艳的少女面靥,心中的小鹿突然一蹦。

她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