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孟婆的汤铺前,我帮她看着过往的鬼，捉些漏网之鱼。
在这里帮忙很多天了，每次收工的时候，孟婆都会奖励我一碗汤水。
孟婆的汤味道很好，我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些鬼,怎么都不愿意喝。
“清明啊,明天又到了佛者替孤魂冤鬼讲经的时候，你也去听听吧，要是能听出个门道，或许还能解了你的夙愿,如果你悟的快，或许还能赶上下个月的清明节，可以回去省亲。”孟婆放下手里的活跟我说话。
我满足的喝完碗里的汤，吧嗒着嘴问,“父母双亡，六亲皆无,无亲可探。”
“呐,你这个孩子。”孟婆拿起手边的木勺敲到了我的头上,“整天说话没个正经，在这世上,谁没个亲人。”
我笑着举起瓷碗，“要是婆婆再给我一碗汤水，婆婆就是亲人！”
“你这个嘴甜的丫头！”孟婆拿起刚刚敲过我头的木勺又舀了一碗汤给我。
我笑嘻嘻的喝完,拍拍鼓鼓的肚子，乐呵呵的同孟婆道别。
临别前，孟婆千叮咛万嘱咐，明天千万别来帮忙，要去听经。
我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在想，能蹭汤喝，不来白不来。
孟婆是个好人，冥王替我编排了一个身份，身份之狗血，让整个冥界除冥王外，都被我这个身世心疼的一脸血。
回到我的小院子里，给院子里的那颗已经半人高的树浇浇水，我拿起一本书坐到院子里开始看。
冥王看在凤卓的面子上，在拥挤的冥界里给我批了一个小院子。
我感动的鼻涕连连，道谢一万遍。
如冥王所说，黄泉之水又出了问题，我喝下之后，不但没忘记所有的事，且还记起了以往所有的事。
细致到，哪天我突然生了脾气，想吃清蒸鸡都记得。
我曾怀疑，是冥王故意拿了解药给我。
无奈冥王赌爷爷奶奶的说，他拿的绝对不是解药。
我只好也信了。
嘴上虽在埋汰冥王，但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清楚，黄泉之水下肚时，我心里是后悔的。
我怕，我万一醒来，记不得凤卓。
冷言他，真的是不值得。
我赖着冥王在冥界住下，就当做我喝了黄泉之水，已然忘记所有。在冥界当一个老老实实的鬼民。
冥王不争气的说，他已经通报了凤王，说我喝了之后，记起了所有。
我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上去揪冥王的耳朵。
从醒来后，每天都在担心着，凤卓会不会来找我，像当初冷言质问我一样，质问我，为何如此决绝。
可惜他没来。
我等了他无数个日夜，他一直没来。
从见到他心虚，到现在变成见到他只会生气他为何一直不来，我已然忘了有多少日夜曾梦到凤卓来找我。
烦心的合上书，书封上那个面目丑陋的小人似乎正在朝我笑。
鬼手那双手，能把美人画丑，丑人——画的跟活的似地。
那天我拿着一张纸去找他，想让他给我画个凤卓。
鬼手抬手落笔间，一张毁容般的凤卓跃然于纸上。
摸样之像，如同真人被拍扁在纸上。
我高兴的拿出了所有冥王给的书，让鬼手给每一本的书封都画了一个缩小的凤卓。
鬼手看到有人欣赏他的画技，也乐得给我画。
反手扣上书，把凤卓压在下面。
算算时辰，差不多到了鬼民轮回的时刻，我赶紧进屋。
那撕心裂肺凄惨无比的叫声，听了这么久我也没适应，每次听到都还会晚上做恶梦。
在此之前，我要赶紧睡着。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了。
我揉着眼睛出去时，看到人山人海的街道，不禁暗叹，这次的讲经，怎么如此壮观。
出小院拉一个鬼问，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鬼慢慢的扭过头，一脸血的说，“手疼。”
我顺着他说的去看他的手，妈呀!手被我拽掉了！
连忙捡起地上的手帮他装回去，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
“啊哈哈……没事了没事了，慢走慢走……”
“再……见……”
那鬼又把头慢慢的转回去，拖着那只装反的手走了。
“今天来的不是佛者，是佛者的徒弟赤喙大人，赤喙大人说，今天要在听经的众鬼中选一名幸运者，直接超度他。”
一名好心的鬼接了刚刚我问的话，说完后又盯着我从头看到脚，最后摇头道，“你戾气重，不会被选中的，还是不去的好。”
我朝他道谢，言说，不会去的。
关了院门，我走回屋去。
赤喙来了。
我不找他，他竟还敢来找我。
在发霉的柜子里翻鬼酒，却翻出一封笔迹模糊的信，茫然忆起，这信是我刚醒没多久，锦华给我烧来的。
一同烧来的，还有院子里那颗已经半人高的万年木，几十盘点心，和我买的那些准备给凤卓做衣服的布料丝线。
万年木我种下了，点心也吃完了，七彩凤凰也绣好放那好多年了，只是，那信我一直压着没敢看，我不否认，是怕她在信里提起那个人。
锦华还是那脾气，洋洋洒洒几页纸，一大半都是骂我这么早的先死了，一点都不仗义。
后面则是说，他们知道我死了消息是多么的悲伤，仙树难过的，树叶都掉了一大半。
看完信，我那双干涸了很久的眼睛，不禁的湿润了。
锦华懂我，通篇下来，只字没提冷言和凤卓。
也许，她也不信，我真的死了吧。
收好书信，我提着酿好的鬼酒去找冥王。
来者不善，冥王自当也是知晓的。
绕开广场去找冥王，还没到冥王殿，就碰到了风风火火低头赶路的冥王。
这个坏毛病，他还没改掉。
我躲到一鬼身侧，大声喊道，“冥王万福！”
冥王加急的脚步猛的停住，距离撞到身前的那只鬼只有一步之遥。
“哎呦你怎么出来了！”冥王拉着我就走，“赶紧回你的小院去！”
我把鬼酒朝冥王手里一放，道，“赤喙来了，你知道吧？”
好酒的冥王此时竟把酒一扔，拉着我就跑，“我的姑奶奶！先回你院子里再说！”
我每天捉那些漏网之鱼跑来跑去的习惯了，冥王则喜欢风急火燎的赶路，我俩一路跑回小院，轻轻松松一瞬间的事。
只不过是一路上撞翻了无数个赶来听经的鬼……
一进小院，冥王迅速的关上了院门。
我望着那矮至膝盖的院门，不解冥王为何多此一举的关院门。
直到有一只炼狱的迷路鬼试图进来时，我懂了。
今天这盛况不是一般的大，处于炼狱的迷路鬼竟然也都出来了。
“进屋进屋！”
冥王又把我拽进屋子里，哐当一声，关了房门。
“你今天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哪都别去，谁叫你都别出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啊。”
我对赤喙的到来虽然惊讶，却也没到要躲着他的程度。况且，我还准备找他谈谈。冥王这样，让我很费解。
“出什么事儿了？还要你保我？”
“你没听说”冥王一脸的惊讶，“今天出来这么多鬼，你当是出来凑热闹的啊。”
“不是说，赤喙要选一个幸运者替其超度，渡其投胎吗？”
“这你也信？！”冥王白我一眼，“赤喙的目的就是你，你别说你没想到。”
我不否认，我确实猜想，赤喙这次，是这对我来的。
不然，我也不会去找冥王。
“你和赤喙的恩恩怨怨，我也听凤王说过，这次赤喙来，怕是要确定你是不是还在冥界。你可要憋住了，千万别露头出去，不然，到时赤喙打着借口要带你走，我可没办法保你啊！”
“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我倒是想看看，赤喙想对我怎样。”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出风头了行不！”冥王大急，“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凤王知道了定会埋汰死我！”
“不会。”
“谁说不会！”冥王急的脸都红了。
“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来过这里，估计早就把我这个旧人忘了。”
“凤王那是有事耽搁了，待他忙完，定会来接你的。”
“哦。”
“哎！”冥王叫道，“你那一脸不信的样子是做什么！你该不会想试试，凤王会不会动气吧？！”
“我没那么傻。”
冥王那张脸顿时的绿了，“你可别去招惹赤喙，不然我真的罩不了你了。只要你保证今天不露头出去，我保证，赤喙找不到你。过了这一关，等凤王来了，你爱怎么折腾赤喙就怎么折腾。”
“嗯。”
“你发誓！”
我抬头望冥王，“你要是不信我，就算我发誓，你信么？”
“只要你发誓我就信！”
“我发誓，绝不擅自招惹赤喙，如若没做到，就——”看冥王一双眼紧瞪着我，我接道，“就——被婆婆的汤呛死！”
“嗯……”
冥王满意的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又问我要了一坛鬼酒。
看他提着酒走远，我笑。
你能管着我不去招惹他，也能缠住赤喙不来找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