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葭音是在一阵旗鼓喧天中回到林府的。

林子宴早已为她准备好了洗尘宴, 林府上上下下,俱是热闹非凡。

他宴请了许多宾客。

林家势力虽然比不上沈家, 却也是京城内赫赫有名钟鸣鼎食之家, 在皇城内,可谓是一呼百应。

林家三公子要做宴,还是未前去泉村治病救人的二夫人准备的洗尘宴, 宴席之上,自然是座无虚席。

葭音先是拜别了沈星颂, 又被林家的人,簇拥着回了府。

只是这一路上,却看见了些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街道上多了些身穿红色盔甲的官军,手执长矛,耀武扬威地巡逻着。他们的眼神里、语气中, 皆是蛮横之色。

看上去嚣张极了。

“子宴,这些都是什么人?”

葭音皱了皱眉头。

她还记得, 两个月之前, 街道上分明没有这些人呀。

林子宴循声, 望了那“官军”一眼。

他张了张唇, 似乎想说什么, 陡然一道冷厉的目光扫来。为首的官军回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葭音的话,对方环视了二人一眼。

紧接着, 他看见林子宴腰上的玉佩。

是林家的人。

官军的目色立马柔和了许多, 朝林子宴点点头。

林三郎也摇着鎏金小扇,镇定自若地朝其点点头。

待对方走远, 林三才压下声音来。

“这是何氏的人。”

“何氏?”

她联想到倚桃宫里, 那位媚眼如丝的贵妃娘娘, “你是说……常山何氏?”

“正是。”

对方点点头,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常山何氏,是何贵妃的母族,手握重兵,一向居功自傲。

因为这一份兵权,让皇帝对何氏、对何贵妃极为防备,甚至未让何贵妃诞下一子。

她不过是去了泉村三个月,如今怎么成了何氏的天下了?

葭音面带疑惑,还未来得及细细问询,一行人已来到林家府邸前。

迎面簇拥上来许多家仆。

“恭迎二夫人回府!”

欢喜之声一道接着一道,其中最高兴的,莫过是往日服侍过她的下人。再次踏进林家,葭音心中有诸多感慨。

林子宴带着她,轻车熟路地越过门槛,走过长廊。

前殿正院,正是人满为患。

当初悯容生辰,林三公子宴请宾客三日。

如今她洗尘宴,他亦是设宴整整三日。

他就是要告诉全皇城,他们家的二夫人,之于整个林家,同样是极为重要极为珍贵的存在。

宴席开了整整三日。

她也被林子宴按在主座上,迎着众人的阿谀奉承之声,渡过了整整三日。

忽然,他郑重其事地捧上一物。

“各位请静一静,林某今日有件大事,要告知全皇城。”

他的声音清清肃肃,神色更是十分认真。循声,众人疑惑地朝堂上望去,只见林子宴微微一侧首,下人立马会意,替主子将那个小锦匣子打开。

葭音也不明白林子宴要做什么。

与所有人一样,望向他手中之物。

那是一封卷起的字书。

林子宴清了清嗓子。

“诸位皆知,林某的二嫂嫂,三年前嫁入林家。三年来为林家,乃至为整个京城,行了诸多好事、善事,可以说,若是没有嫂嫂,便没有今日的林府,没有今日的林子宴。”

青衣男子忽然望过来。

他目光柔和,眉目之中,带着敬仰之意。

忽然,手握字书,朝葭音遥遥一拜。

她愣了愣,连忙从座上站起来,欲去扶他。

“三郎?”

这又是做甚?

今日,几乎全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

林三郎声音朗朗,不疾不徐道:“至于嫂嫂与我二哥的婚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当年我二哥故去,二嫂才嫁入林府。名为林家二夫人,实则是守活寡。”

他顿了一下,迎上女子微愕的双眸。

那一双美目,含着清澈的光晕,随着婆娑的树影轻轻晃荡。

她似乎预料到对方将要说什么。

只见林子宴将手中素纸徐徐摊开,白纸之上,赫然是他飘逸遒劲的字迹。

“长嫂如母,子宴敬之仰之。三年如流水逝,二嫂为林家殚精竭虑,其中恩情子宴毕生难忘。只是二嫂如今未满二十年华,正值桃李之年。今日京城诸公既在,还望诸位做个见证。子宴代兄长纸笔,还嫂嫂一个自由身!”

他字字铿锵有力,坚定得不容任何人反驳。

待席上反应过来时,四下一片寂寥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望向这位林家的三公子。

——他、他居然要把林二夫人从林家放走?!

那白纸黑字,正是一封由林三郎代笔的“放妻书”,与旁的放妻书不同,其上无半个“弃”字,字里行间,尽是敬仰与洒脱。

林子宴恭敬地上前,将放妻书塞入葭音掌心。

她愣愣地看着身前之人。

葭音刚来林府时,对方方满十九岁。

她在林家待了三年,也做了他的二嫂三年,看着他及冠、娶妻、生子。

林子宴敬她,仰她,护她。

她亦是将一颗心奉上。

三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脱离林家。

葭音咬了咬唇,日影有些烈,让她的眼底起了薄薄一层雾。

回过神来,她的手有些发抖。

“三郎,你确定……要放我走?”

“嗯,”他点点头,垂下眼睫,目光柔缓,温声道,“二嫂,虽然我……也舍不得您,但我同小芸谈论过。这是子宴的意思,也是小芸的意思。”

“嫂嫂,您正值青春年岁,我们林家已经耽误了您三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从今往后——”

林子宴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字,掷地有声,“我会为嫂嫂觅得世上最好的夫婿,择一门最好的婚事,筹备一场最为盛大、最为光鲜亮丽的婚宴。”

三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那镶了金边的棺材板成婚,拜堂。

他未阻止那一场婚宴,至今有悔。

“嫂嫂,”他说给葭音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皇城贵胄听,“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不再受那婚约束缚。你虽然不再是林家夫人,但当同我们林家贵女,从此以后,林家便是您的母家,我们便是您的母族人。”

“待您出嫁时,林家会为您准备最风光的嫁妆,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我们会将您盛大、隆重、风光地嫁出林家。”

……

想必这就是他几乎宴请了全京城贵胄的缘由。

他大设宴席三日,便是要皇城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

捏着“放妻书”,葭音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席间,众人亦是缓缓回过神。

忽然,葭音听到堂下,有人窃窃私语道:“什么自由之身,我可是听闻这林家二夫人与梵安寺的镜容法师同处一屋,长达两个月之久。要我说,她怕是早早与那佛子勾搭在了一起,林家面子挂不去,便找了这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