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合一)

她体寒, 无论是冬日或是夏日,都手脚发冷, 冰凉一片。

之前镜容给她开过方子。

喝完那药, 葭音果真觉得自己的身子没有之前那般虚冷了。

只可惜她学医三年,始终研究不出来当年的药方。

佛子垂下眼睫。

她的手极冷,像是冰凉的玉, 刚刚无意拂过他的手背。反应过来后,葭音忙不迭收回手, 清丽素白的脸颊上,泪痕还未干。

镜容无声地凝视着她。

她躲在后山无人处,连凝露也不带,一个人偷偷地哭。

细肩颤栗地抖动,只一眼, 就让人心生了许多保护欲。

“黄芪、人参、党参,都是温性的补气类药材。当归、枸杞、川芎, 滋补养血, ”镜容温声道, “我之前给你的方子, 主要是给你活血利气、祛除阴湿的。你也学过医, 应该懂这些,没有什么特定的方子,若是还想加其他的, 辅以鹿茸、巴戟天。”

葭音小小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 很低,眉眼顺遂, 看上去乖巧极了。

时至如今, 看到镜容, 葭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开。

她是想靠近他的,想接近他,想拥抱他。

可转念又一想,三年前的雨夜,她是以怎样决绝的口吻,说出那般残忍的话。

——镜容,我从未爱过你。

——我对你,向来都只有色.欲。

镜容一定被她伤到了。

不然为何重逢时,他的目光那般冰冷沉寂,几乎不带有任何的悲与喜?

忽然,院门口传来呼唤声。

“二夫人,二夫人——”

是在找她。

葭音心下一紧,也顾不得看镜容脸上的表情了,直接把他推到假山后。对方眉心微微一动,高大的身体任由她摆弄着,只低垂着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葭音的脸颊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慌什么。被眼前之人这般注视着,她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好似好冲出胸膛。

呼喊声越来越近,她看了一眼镜容。自己和他这般……好似是在后山偷情。

现下,她是在偷藏“情.夫”。

似乎看出了她面上的窘色,镜容抿了抿唇。他的唇依旧很薄,高高的山头将日光遮挡住,佛子面上落了一片阴影。

他的眸光也落在那片阴影中,轻微地摇晃。

抢在那群人寻来之前,葭音绕过后山。

“什么事?”

她的声音冷静而镇定。

家仆见了她,不知怎的,居然支支吾吾起来:

“二夫人,不好了,前堂出事了。前来贺喜的周家夫人,在周三公子身上发现了一方帕子,有人认出来……是您的。”

葭音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帕子不知何时不翼而飞。

她随着仆从匆匆赶到前堂。

林子宴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他特意将门闭上,免得人多眼杂,再传些什么出去就不好了。

见了葭音,青衣男子抬起头来。

“嫂嫂。”

他知道,自己这个寡嫂,生得极美。

方才小悯容的抓周礼上,就有不少公子哥儿偷偷看她。

葭音微皱着眉走上来。

她根本不认得眼前的周三公子。

可这帕子……的确是她的。

周三夫人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几乎快要揪着自家夫君的耳朵同她对峙了。见了来者,女子眼中生起愤恨之意,一口咬定是葭音勾.引她家男人。

周三夫人的叫骂声很是难听,林子宴在一边咳嗽几声,忍不住道:

“周夫人,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我嫂嫂她不是这种人……”

“误会?都私相授受了,还有什么误会的,难不成这帕子还能自个儿长脚飞到我家夫君怀里?”

说这话时,正被她揪着耳朵的周三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

“行了!你个没用的东西,莫再说什么这帕子是你偷偷捡的。在家里头窝囊,在外面你也窝囊,怎么,你就这么怕她啊?!”

周夫人又狠狠地剜了葭音一眼。

镜容与镜无走进来时,恰好听到:

“林三公子,您还要袒护这个狐狸精啊。她还没进门就克死了你兄长,长得一脸狐媚相,抓周礼上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呢!”

她越说越兴奋,注意到走进门的圣僧,忍不住继续道:

“要我说啊,这样的脏女人,早就应该浸猪笼了。成日里就知道与男人眉来眼去、丢帕子传情,自己死了夫君,反过头来勾.引别人家的夫君。今日圣僧也在,我真是替你丢人。你这样的女人,真是脏了圣僧的眼、污了圣僧的耳。”

言罢,她又假惺惺地朝镜无镜容二人一福身,“二位法师。”

镜容不咸不淡地睨了周夫人一眼:

“嗯,的确是脏了我的眼,污了我的耳。”

周三夫人不知他在说谁,还以为镜容也在帮她,不禁更洋洋得意了。

“今日林公子与镜容圣僧都在,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只要你跪下来给本夫人道个歉、磕个头,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日后只要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我就不再提及此事,如何?”

那人一双丹凤眼,咄咄逼人。

葭音笑了笑,走上前。

林子宴原以为她要给周夫人跪,下意识去拦她,谁知,少女快速抽过他手中的小扇,步履缓缓,来到周家三公子面前。

葭音握着扇子,用扇柄,轻轻抬了抬周公子的下巴。

周夫人快要气炸了。

这是什么,当着她的面调.情么?

谁知,眼前的女子仅是一眯眸,迎上周三的目光稍一打量。

少女美目潋滟,身上的香气很好闻。

周公子痴痴地望着她。

葭音收回手。

“确实是脏了圣僧们的眼,”她把小扇放在手里,嘴角噙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

“你的夫君,胆小,窝囊,好.色,愚蠢。”

葭音看着周夫人,极为怜悯的叹息道:

“像他这样的男人,也只有你能瞧上了。”

对方面色遽然变得煞白。

葭音完全不理会她,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你什么意思?”

一骂骂一对儿。

周夫人显然不服气,想上前去抓她,林子宴一抬手,让人将泼妇拦住。

“表面意思。”

她站在门边,踩在一束光线上。她明明是那般纤弱的身骨,却镇定地看着前来挑事的女子,不卑不亢扬起下巴,“我是说,您的男人,我压根儿就看不上。”

她喜欢的男子,是月,却无关风月。

他是清辉皎皎的月,是高高在上的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她喜欢的男子,是要穷尽一生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给佛祖之人。

葭音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镜容,兀自往门外走。

她全然不知晓,在自己刚走出殿门之后,周夫人气不过还要来抓她。

佛子只扫了那帕子一眼,声音清冷道:

“帕子上的纹路似乎是小孩虎头帽上的,你说林夫人将绣着小孩虎头云纹的帕子给周三公子,是何意?”

悯容的虎头帽是葭音亲自做的。

为了绣好其上的每一针每一线,她都先在帕子上面试花纹。

闻言,她立马摊开帕子,正如那僧人所述。

周夫人面色又是一白。

镜容也懒得再与她周旋,冰冷的目光掠过那女子,转过头来时,恰好与堂上的林子宴对视。

林子宴目光带着探究,落在他身上。

佛子神色淡淡,波澜不惊地望过来。

反倒是林三感到一阵促狭与压迫感,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

葭音走到堂外。

今日是林家家宴的最后一天,宾客们酒足饭饱,陆陆续续离府。

今天也是梵安寺僧人们离府的日子。

时过申时,日头不似正午那般毒辣,夕阳还未染上来。葭音一个人坐在水榭前,看着客人们同林三道谢,而后离府。

凝露终于找到了她。

“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她隐约觉得,夫人是不开心的。

她更能猜出来,夫人是因何不开心。

镜容法师要走了。

上次一别,是整整三年。

这次不知是多久。

葭音想,如果自己每三年能见到他三天,倘若她活到五十岁,就能再见到他三十一面。

微风吹乱少女眸底情绪。

小丫头走过来,看着自家夫人的侧脸,试探道:

“夫人,凝露觉得,圣僧心里头还是有夫人的。方才您离开前堂后,圣僧替夫人说了几句话。”

镜容法师的性子冷,话极少。

这三日,凝露基本上没听过镜容说话。

可方才……

葭音眼底情绪微微荡开,耳畔回响着凝露的怂恿声:

“圣僧马上就要离府了,若是再分离上三年……”

她忽然站起身。

池面清澈,倒映出少女清丽的影。葭音看着池水里的自己,一时间很恍惚。

过去的她,敢爱敢恨。

如今,她却唯恐自己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出错了,会把自己与他打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正思忖着,葭音下意识用手别了别耳朵前面的发,却猛地发现右耳耳垂上空落落的。

她愣了愣,水镜中,自己右耳上缺了一只耳坠。

忽然,她嗅到了一缕檀香。

凝露看见来者,立马识趣地退下,离开之时,还不忘给自家夫人疯狂使眼色。

葭音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看着他一身袈裟,踩着光与影,站在她面前。

“夫人。”

镜容垂下眼帘,将一物呈在她面前。

“您的耳环。”

……

原来是她在后山时,不小心掉下来了。

葭音的心跳猛烈一跳,抿着唇,从对方手里接过耳坠子。

其上的缀玉碎了,虽然不甚明显,但还是有淡淡的裂痕。

她一阵痛心,收好耳坠问道:

“镜容法师要回梵安寺了吗?”

镜容看着她:

“我去集市上走走,买一些药材。”

鬼使神差地,她也接道:“我也恰好想买一对耳坠,不若……一同去?”

镜容说,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道路上,极有默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药材铺子和首饰铺子相邻着,葭音挑耳坠时,频频忍不住偷偷看他。

温暖的日光落在佛子眉眼处,他的面色好似和煦了些。

没有刚在林府见他时那么冷了。

不一会儿,镜容便挑好了东西。

她连忙收心,佯作也在挑耳坠,随意选了一对,让掌柜包起来。

镜容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看她。

就在葭音准备付钱时——

他忽然走过来,抬手,轻轻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葭音不解,仰起脸。

“怎么了?”

镜容把她“挑选”的那只耳坠取过来。

一个出家人,站在满是女孩子用的珠宝首饰前,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葭音心中隐隐生了禁忌感。

佛子手指修长,捻着那耳坠子,低下头扫了她一眼。

“怎、怎么……”

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眼中闪过一道促狭的光。

他捻着耳坠,轻声道:

“夫人的耳垂上,没有耳洞。”

她怕疼,又晕血,自从沈星颂把她领到棠梨馆后,便依着她没有给她打耳洞。

平日佩戴的首饰,也都是耳夹坠子。

葭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方才在偷看镜容,她也没有注意,随便挑了一只耳坠。

镜容的目光淡淡落在少女干净玲珑的耳垂上——她的耳朵极为小巧秀气,如今耳垂正微微泛着红。

像是满腹心思突然被人撞破,慌张之余,她闹起小姑娘脾气来:

“没有耳洞就不能买了吗?我就想买,这对耳坠漂亮。”

她红着脸付了钱,故意拿着耳坠,在掌心中把玩。

以此来遮掩心事被戳破的尴尬。

镜容抿了抿唇,也没再说什么。这三年下来,他的性子果真冷了许多。

可葭音依稀觉得,眼前的镜容,还是之前那个会对自己笑、会对自己百般纵容的镜容。

二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座寺庙。

寺庙前竖着一块牌匾,其上三个大字——青灵寺。

这不是……三年前她与镜容出宫时来的寺庙吗?

当初镜容说这里的人招摇撞骗,如今这寺庙,竟还多了个名字。

对方俨然也认出了这里,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葭音知道,对于佛堂,他一直保持着敬仰之心。

于是她提议,去寺庙里面走走。

这里比梵安寺要清冷上太多。

她先镜容一步,走进观音殿,转过头时,却发现对方还在门外站着。

“你怎么不走?”

对方的眸色又是一动,垂下眼睫,安静地跟了进来。

二人跪坐在蒲团之上。

奉香时,她觉得隐隐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跟着自己。

那道眼神很复杂,有诧异,有惊愕,更多的,则是探寻。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朝观音像一拜。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怎么开始信观音了。”

葭音目不斜视,声音又细又轻。

“我知道你想问我今天中午的事,圣僧不必担忧我。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总有些人胆大包天,可我毕竟也有林家的庇佑,他们对我做不了什么的。”

她淡淡道:

“我不去招惹别人,总有些人来招惹上我,我避不开,便也习惯了。而且,现在我懂了,人做不了的事,就会去求神佛。”

而镜容,就是她的佛。

葭音转过头,望向身侧之人。

镜容微拧着眉,凝视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小姑娘。她唇角微扬着,发髻上的钿玉闪闪发光。

微愣须臾,他低声:“你这三年,过得不好。”

“也不能说不好,我过得可比许多人幸福多了。”

葭音扬着唇角笑笑,“我可是很容易知足的,林府的日子可比棠梨馆自在多了。”

佛子垂下眼睫。

她在说谎。

心中一阵绞痛,他竭力克制着吐息,攥着佛珠的手一紧。

面对着观音菩萨像,镜容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拜别了菩萨,跟着镜容一起走出正殿。

只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的姻缘树。

一些记忆浮上脑海。

她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等镜容反应,葭音一个人跑到姻缘树西边,那里果真有守着签筒的僧人。

“我……想再抽一签。”

“再抽一签?”

“嗯,三年前我在这里抽了一签姻缘签,可惜这三年有些变故。我可否……再抽其他的?”

送上门来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对方笑了笑,温和道:“当然可以。”

三年之前,她在这里郑重其事地写下自己和镜容的八字。

她记性不好,但对方的八字,她却能倒背如流。

葭音提了提笔,回首看了一眼镜容,日影薄薄的落下来,他身上树影婆娑。

佛子眉目清淡,朝她望过来。

三年前,她才不到十六岁。

敢爱,敢恨,年轻,明媚。

而如今——

她垂眼,看着笔下。

葭音,年十九。

镜容,年二十一。

岁月教会了她成长,教会了她隐忍与克制。

葭音捏着签子,转过头。镜容正站在那棵系满了红绸带的姻缘树下,只见她忽然眼神一放光,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一般,对着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容明媚灿烂,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红莲,让他避开眼眸。

……

是夜。

梵安寺,灵堂前。

月色朦胧,笼于佛子面上,镜容无声走进灵堂,看着师父的灵位。

“镜容啊,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清缘大师的谆谆教诲。

镜无师兄的字字叮咛。

以及师弟们的苦苦哀求。

冷风吹鼓他的衣袂。

佛子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张清丽的脸。

他跪在蒲团之上,仰首看着师父灵位,忽然低声:

“师父,您罚我三年了。”

三年了,他在辟谷殿面壁思过。

师父原以为,这三年会让他潜心静修,却未曾想过,整整三年,他不敢看观音。

从此不敢看观音。

怕自己的心思玷染了原本神圣高洁的观音娘娘。

更怕会透过观音,看到那个人。

她赤着脚,踩着春毯,演着观音送子。

夜风猎猎,镜容在灵堂前长跪许久。

灵堂前的蜡烛忽然灭了。

黑夜中,佛子目光清澈,他站起身,准备再点燃蜡烛。

手肘却无意间碰到一个小匣子。

噼里啪啦,匣子从桌上坠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点燃了蜡烛,去收拾东西。

这是师父的遗物,里面都是师父极为珍视的、或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镜容怀着愧疚之心,缓缓福身。

修长的手指将物什一件件整理好。

忽然,他看到一张半摊开的布条,布条边缘泛着黄,看上去有些年纪。

摊开露出来的,正是个“容”字。

鬼使神差地,他取过布条,用手拂去其上灰尘。

一行清丽的梅花小楷映入眼帘:

梵安寺圣僧,吾犯下滔天大罪,无颜面对族人,怀胎十月,诞下一子。吾罪不可恕,可吾儿阿容尚在襁褓、年幼无辜,还望大师收留之。日后若有人问起,断不可说其与余氏有任何关系。种种瓜葛,悉数断灭。只愿吾儿潜心静修,一生侍奉佛祖神灵,以恕前尘之过。

落款,罪女余氏。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收藏这本书的小天使们应该知道,这本书本来叫《从此不敢看观音》,呜呜呜我好喜欢这个文名,文名不让用,我就放在文章摘要啦,满足=w=

后排打个小广告哦!前几天写出来的新文文案《细腰藏春》,相当于是跟《明月咬春》《芙蕖怯春》一个系列的。后两本分别写的是禁欲者沉沦、温柔者掠夺,这本想写一个上位者低头的故事。

文案:

姜泠怕极了步瞻。

他心狠手辣,虚伪自私,目中无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是赫赫有名的奸臣。

前一刻还当着众人、恭恭敬敬地接过御赐的婚书,下一刻就将当朝天子幽禁于长明殿。

人前,步瞻揽过她的腰身,替她簪鬓角海棠,温柔唤她夫人。

人后,他从不在闺阁内怜惜她一下,就连她临盆那日,对方还在外处理政事。

那夜大雨倾盆,姜泠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隐约听见有人冲进来大喊:

“相爷说弃母保子,务必保住孩子!”

她登时手脚冰冷。

所幸姜泠命大,老天爷留下了她。

*

大宣十六年,步瞻夺位称帝。

当晚,就把她幽禁在了燃春宫。

她听宫人说,步瞻将他们的孩子教得很好。

识大体,通诗书,有勇有谋。

与这个父亲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当小皇子拿刀架在步瞻脖子上问他要母妃时,步瞻只说了一句话:

“你记住,你母妃已经死了。为人君者,当学会无情。”

大宣二十年,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消息传到长明殿时,步瞻握着毛笔的手一顿,须臾淡淡道:“那便葬了罢。”

那一晚,皇宫的桃花都谢了。

*

姜泠死的那一晚,步瞻在燃春宫坐了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男人龙袍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空了一块。

前半生,他背主叛君,挟天子令诸侯,无恶不作。

后半生,他用余下的漫漫时光,陷入一场痛彻心扉的赎罪与怀念。

*女主假死,男主十级火葬场。

*上位者低头,掠夺者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