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车帘,街道两旁挤满了人,胆子大的女孩子甚至娇滴滴的抛了一个媚眼。这举动让傅景之嫌恶的又重新放下了车帘,闭目养神。
他怕是疯魔了,竟然会以为是那个女人。
待马车走远,枝枝才站了起来。
最近她精神都不太好,如今又深蹲了一会儿,猛的起来,眼前发黑、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幸亏一旁的人扶住了她,才避免了跌倒的局面。
“多谢公子相扶。”枝枝揉着额头,双眼黑糊糊的,眨了几次眼睛也看不真切面前的人。
枝枝刚站稳,陈母就找到了女儿,拉着她的手问道:“枝儿,没事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方才见到大军进城,人群猛的涌动,将母女两人冲散了。如今看到女儿苍白着小脸,她着急的再三询问。
枝枝握住娘亲的手,低声安抚道:“没事的,娘亲,我就是刚才没站稳,劳烦这位公子扶了一下。”
听了女儿的话,陈母才发觉身旁还站了一个人,她将女儿护在身后,才道:“多谢公子救了我女儿。”
那人看到陈母,反而激动地行了个礼,恭敬的说:“学生见过师母。今日偶然救了师母的千金,是学生的幸事,不敢言谢。”
陈母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明显是没什么印象的。
“学生顾恒,幼时是先生为学生启蒙的。”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在没有来这里之前,陈父曾在凉州做教书先生,那时候确实有一户姓顾的小官人家,两家来往还挺多的。
陈母恍然,看向顾恒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我记起来了,小时候你还常来请教功课,是个勤学的好孩子。”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顾恒道:“不知师母如今住在何处,改日学生登门拜访。”
向他简单说了一句“住在甜水巷”,陈母带着枝枝和他相互道了别。
陈母买了一些吃食和素菜放到了随手带的筐里,对枝枝说:“当初你弟弟给人家做帮工做了一半就回来继续读书,如今你爹爹补上,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去扬州,不再呆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了。扬州那边太平,你爹爹继续去当教书先生。”
“好啊,到时候我就陪着母亲,在家绣香囊赚钱养家。”枝枝挽着娘亲的臂弯笑着说。
陈母看了一眼正笑着的女儿,明明才过去两个多月,女儿的眼底就多了一丝忧郁,少了几分天真。她心底暗暗心疼,却又怕提及女儿的伤心事,路过肉摊的时候,割了半斤肉道:“最近战争大捷,城里物价也降了许多,这块肉回去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枝枝笑着说:“好。”
如今父亲去做了账房先生,弟弟在院里读书,她和娘亲就打着璎珞绣些香囊做生计。
翌日,枝枝正在打璎珞,听到了外面的开门声。她下意识的去了里屋,陈瑾去开门,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贵公子:“敢问公子您是?”
顾恒还没开口,陈母先看到了,笑着迎上去:“顾公子来了。”说着,他对儿子解释道:“这是顾恒,小时候我们的邻居,你父亲的学生,来拜访你父亲的,快去把你父亲叫回来。”
陈瑾去了以后,陈母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了院外的石桌上,“屋子里寒酸简陋,就不请顾公子进去了,这是清茶,望顾公子不要嫌弃。”
其实陈母也没想到,昨日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甜水巷,也没说具体住在哪里,顾恒竟然自己寻了过来。
顾恒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师母快坐下吧。这小院干净清雅,学生怎么会嫌弃。”
内室的纸窗户破烂了几个窟窿,枝枝正好可以凑过这看到外面的情况,那人是背着的,只能看到他身姿挺拔。后,父亲归来,母亲就回了屋,与她继续做璎珞。
内室离树下的石桌有些距离,她们在这边还能偶尔听到几声父亲的爽朗笑声,看来是相谈甚欢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爹还嘱咐儿子道:“以后可以多向你顾恒师兄学习一下。”
陈瑾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笑着对父亲说:“儿子晓得了。”
晚上的时候,陈父陈母在堂上,陈父一脸欣慰的说:“顾恒是个好孩子啊。”
陈母疑惑的问:“今天你开口就是顾恒,看来对这个学生是很满意。”
陈父看向外面的弯月,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他道:“说起来,顾恒虽然大了枝儿和瑾儿几岁,但是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如今这个孩子不仅踏实勤恳,还丝毫不怕困苦,孤身一身行了万里路,只为体验民生疾苦。这样好的孩子,不多见了啊。”
父母在堂兄说话,陈瑾也在内室问姐姐道:“阿姐,你对这个顾恒,可还有印象?说起来,你们也算青梅竹马,幼时我们可都是叫他恒哥哥的。”
幼时父亲是学堂的老师,偶尔也会在自家院子里授课。而顾恒是他们的邻居,来请教功课的次数最多。他们三人年岁差了三五岁,说是一起玩,其实更多的是顾恒像个哥哥一样,在照看他们两个小调皮。
只是现在让她再开口叫“恒哥哥”,她是叫不出口的。
枝枝手中继续打着璎珞,抬头瞥了一眼弟弟,开口道:“那都是幼时的事了,可算不得青梅竹马。”
陈瑾想说“爹爹看起来可是对他分外欣赏关心的”,但是陈母他们已经说完了话进屋,陈瑾只好退了出去。
家里只有两张床,所以枝枝都是和娘亲一同睡的。
穷苦人家没有碳火可烧,最多将夏天的褥子也拿出来,盖两层被褥,两个人挤在一起取暖。
进了被褥,陈母看了一眼生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她心生欢喜,捏了一把她柔嫩的脸蛋,道:“娘的乖女儿长大了。”
枝枝窝进陈母的怀里撒娇道:“娘,女儿永远是你的女儿。”
陈母感慨的抱住她,叹了一口气道:“再大的女儿,也是早晚要嫁人的啊。”
“女儿不想嫁人,想一辈子与娘亲父亲在一处。”枝枝嗡声道。
又一日,一大早,枝枝刚拿起璎珞,就又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陈瑾去开门,枝枝带着绣篓正要回去,却被陈爹叫住:“我与你们顾恒哥探讨学问,你们便一同听着吧。枝儿也是,可以边绣边听,女子博学不是坏事。”
虽然时下男女大防已经不是特别严重,闺中女子也可以随意去街上游玩。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贵族女子还认得几个字,学一些掌家算数的本领,农家女子却还是大字不识的。
陈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却从不懈怠于对儿女的教育,就算是枝儿,也是从小就习字的。
她一边打着璎珞,一边听他们讲学。大部分时间是顾恒在讲述这么几年他的所见所闻,陈父会问一些问题,也会解答一些顾恒的疑惑。陈瑾就在一旁专心的听。
讲到最后,陈父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怀瑜如此博学,可曾科考?”
顾恒恭敬的说:“前年考中了贡士,但深觉一些人只知阿谀奉上,却不知民间疾苦,遂怀瑜立志游学三年,再去殿试。”
陈父赞赏之色溢于言表,甚至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朗声道:“怀瑜乃栋梁之才!宰相之资!”
陈瑾似乎也有所感,眼底星光闪烁。
直到陈母从厨房出来,对着枝枝道:“枝儿,过来布置饭菜。”
顾恒起身恭谦道:“学生谈学,废寝忘食,但不该耽搁老师、师母、瑾弟和南枝妹妹,学生这就告退。”
提及“南枝妹妹”的时候,顾恒的耳朵尖都泛起了粉红。
陈父满意的看了一眼顾恒,并未多言。
陈母却热情的笑着道:“怀瑜若不嫌弃粗茶淡饭,便留下吧。”
顾恒又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行了一个礼认真道:“改日学生带礼重谢老师今日良言。”
“去吧。”
陈父也并未挽留,两个人似乎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