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统领锦衣卫,殿下还没去给明昭公主贺喜吧?”裴玉意有所指,“下官身为户部郎中,若有人将沈次辅倒卖军粮的事情告知下官,下官自然是要严查的。”
“今日谢百户没跟着殿下吗?”
见江放没说话,高重硬着头皮回答:“王妃派他出去办差了。”
裴玉会意地点头,他拱手施礼,在和江放擦肩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殿下不觉得巧吗?这谭净早不来晚不来,下官刚一上任,着手查办琼州仓廪账目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江放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裴玉勾唇一笑,翻身上马,疾行而去。
“江琅!”江放骨节捏得发白,双眼爬满血丝,他猛地甩开马鞭,在月色降临前飞奔向长街尽头。
江琅卸下钗环,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莫名觉得心神不宁。
“殿下。”素珠快步走来,“谢大人来了。”
江琅向外看去,没瞧见谢致在哪,问道:“云琴姑姑呢?”
“姑姑今日回大内去了。”
日落西山,一轮冷清的月藏匿在厚重的云层后,暴雨前的天色昏黄得让人觉得压抑。
江琅心底的不安被骤然放大,她伸手去关妆奁,却不知怎么被一只尖锐的簪子扎破手指。
窗外疾风席卷落叶,强劲的风力如鞭子抽打着檐下风铃,天空闷雷滚滚,悬挂风铃的细线骤然断裂,风铃猛地被呼啸的狂风摔打在窗棂。
桌上的纸张被风掀卷而起,江逐慌忙地关上窗子,他弯腰去捡满地凌乱的纸,一双修长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顺势将他扶起。
“衡之?”江逐看裴玉衣袍被风吹乱,“要下大雨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殿下,起风了。”裴玉握住江逐的手腕,撑伞走入雨中,“该收网了。”
江放提着鞭子,怒气冲冲地拍打着公主府的朱红色的大门。
守门的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提着灯走向大门:“谁啊这大半......”
一把匕首架在他颈侧,那小厮瞬间清醒过来,高重面无表情,冷声道:“钥匙。”
那小厮手里的灯笼滚落在地上,他胡乱从腰间摸出钥匙,颤抖着递给高重:“大人别杀......”
高重手中匕首一转,刀柄用力敲在那小厮颈侧,小厮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高重手脚麻利地把人拖去角落,开门将江放迎进来,江放浑身被暴雨浇透,二话不说,阔步往府里走。
高重紧跟在江放身后,他抓了几个公主府巡夜的小厮,逼问出往江琅院子去的路,不等他们喊出声来,就将他们一掌打昏。
江放脚步越走越快,他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脚踹开江琅居住的院门。
“来人!有刺客!”素珠在门外放声大喊。
高重几步上前,一把掐住素珠的喉咙。
江放面如阎罗,猛地踹在素珠腹部,他恶狠狠地嚷骂:“狗东西!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殿......”素珠面色惨白,她痛苦地捂住肚子,向房门的方向爬,“殿下......”
“给我看住她!一个人都不准放进来!”
江琅的房间垂满帷幕,江放怒不可遏地穿梭在重重帷幕中,他连扯带拽,帷幕被扯断踩踏在地上,华丽的丝绒地衣被泥水溅脏,满目狼藉。
江放扬鞭抽断最后一道帷幕,江琅单薄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中。
“江琅!你找死!”江放将鞭子摔在地上,双目猩红,他指节被捏出响动,浑身气血上涌,一巴掌将江琅掀翻在地。
他恨极了江琅,弯腰攥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房外脚步声错杂,府上的侍卫冒雨冲进院子,提刀沉默地同高重对峙。
“月黑风高的,都眼睛瞎了?!”高重厉声呵斥,“不认得我是谁,敢朝我拔刀,谁来砍一下试试!老子让你全家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又是一巴掌落在江琅脸上,她嘴角噙着血,在江放将她摔出去的那一瞬间,一把匕首狠狠插进江放肩头。
江放喉间一声闷哼,他捂住自己的肩膀,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不可置信地瞪着江琅:“好啊,长本事了,这次不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江琅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畜生!”
江放指着她,面目狰狞:“我就应该让你死在牢里!”
“你早就该杀了我了。”江琅握紧匕首,“我从冷宫出来的时候,你不就想杀了我吗?”
“你就该死。”江放咬牙切齿道,“你想踩着我往上爬,贪腐?倒卖粮食?你以为把这些罪名往我头上扣,你就能把我踩在脚下了?”
“这些罪名是不是别人扣给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琅声音猛地提高,匕首拔出来的时候溅了她一脸的血,她满眼恨意地望着江放,手却背在身后,朝黑暗的帷幕后轻轻摇晃。
不要出来。
江琅默念道。
谢致单手攥着帷幕,他手背上青筋浮动,脚步几次欲往前去,冲破黑暗的禁锢,但被江琅的一个手势给止住。
他不能出去。
谢致喉间滚动,忍下万般情绪,闭上眼睛。
高重和一众公主府的侍卫都在外面,众目睽睽,如果他这个时候出现在江琅的卧房,根本救不了江琅,反而会害了她。
杀害公主是大罪,江放就是再糊涂,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院外响起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声,继而像是高重和院里的侍卫们动起手来。
江琅冷笑道:“你和沈令做的孽还少吗?”
“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件。”江放活动着手腕走向她,凶狠道,“你那个下贱的母亲,还有你短命的未婚夫婿,都在下面等着你呢。不如我今日就送你上路,让你们在下面团聚!”
江放顺手抄起桌边的花瓶,猛地朝江琅头上摔去。
谢致侧身向前,花瓶碎裂的声音掩盖住他的脚步声,他一只手探出帷幕,借着稀薄微弱的月光,定睛看清楚前方。
暴雨倾盆而落,嘈杂的打斗声与房内紧张的静谧像是被雨幕分割,雨声倏地转大,江琅几乎听不到打斗声。
江放转眸盯着碎在半空中的花瓶,他环视房内,目光又落在被江琅掷出去,掉落在地的匕首上,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房里藏了什么人,上天真是庇佑你,出生在冷宫也能让你给想办法爬出来,随手扔一个匕首,也能挡掉瓶子。”
“不过,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江琅,你的命太贱,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追得上我,也永远不会有和我相争的资本。”
江放说着,活动着手腕,轻蔑道:“你还能有什么筹码?这次你还能躲得掉吗?”
他粗壮的十指掐住江琅的脖颈,力道极重,几个呼吸间,江琅只觉血液上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无力地推着江放的手掌。
但力量悬殊,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眼眶通红,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被江放提起来又往地上撞。
她浑身战栗着,用尽力气也推不开江放,江放狰狞的面孔化作光怪陆离的色块,她双手攥着江放的手腕,脚尖用力踢着满地的碎瓷片,将一个不显眼的珠子踢去床下。
不要出来。
江琅无声地想。
她不要再有人因她而死。
若是自己的性命注定止步于此,她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好好活下去,不要为她平白送了性命。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滚入发鬓,江琅含混不清道:“不要......你不能——”
变故转瞬即逝,江琅的话还没说完,江放突然手上力道一松。
“王爷,放手。”
冰凉锋利的剑刃贴着江放的颈侧,一道身影飘逸高大,那人立在江放身后,声音若戛玉敲冰。
江放将江琅往地上狠狠一摔,面无惧色,他眯着眼睛,盯着裴玉看了好半晌:“你?”
江琅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眼前天旋地转,眩晕感冲袭而来。
她擦去自己唇角溢出的鲜血。
还好不是他。
一帘之隔,谢致将玉佩下坠着的珠子握回掌心,他神色清冽,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小的匕首。
他眼中闪过冷厉的杀意透过帷幕的缝隙,如利刃般投落在帘外的江放身上。
“王爷,夜闯公主府是重罪。”裴玉冷静地说。
江放反笑道:“裴大人,你这是唱哪出戏呢?”
江逐带着江让迟迟赶来,江让进来看到江琅跌坐在地,脸上还溅满了血,慌乱地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江逐目光徘徊在二人之间,半晌才说:“二哥若对皇姐有不满之处,告诫斥责都使得,怎么竟......这下父皇那里可怎么回话呢?”
江放的酒劲这会儿消了大半,他望着突然来到的裴玉和江逐,在江逐的一席话中琢磨出旁的意思。
江逐已经将他夜闯公主府的事情传出去,他连遮掩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恐怕都不用等到天亮,皇上就会把他们都叫去问话。
又有一行人提灯而来,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高重抵挡不住,在外急声高呼:“王爷!”
江放冷笑几声,他拨开裴玉的剑刃,注视着他的眼睛:“舅兄,裴玉,裴大人,本王错看你了,你们裴家野心不小啊。”
裴玉淡然一笑:“此乃王爷与明昭公主的私怨,下官与渝王殿下是偶然撞见,又与裴家有什么关系?”
“你们好,你们很好。”江放气极反笑。
公主府的侍卫都是胆小怕事之辈,哪里真的敢和身为锦衣卫千户的高重动手。
门外这些闻声而来的侍卫训练有素,虽然穿着公主府的侍卫服饰,但绝不是公主府上的人。
“你们这是设局害我,本王竟没看出,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狼狈为奸,厮混到一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辛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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