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鸾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想起了那个纸团,究竟是何人指使那个丫鬟将此物交给她的?上面写的内容会是真的吗?
如今,也只能够赌一把了。
季鸾抬起头,沉声道:“回贵妃娘娘,这些刺客便是证据,琼林宴守卫森严,并且调遣来的都是京都的巡防营兵士,刺客是怎么进来的?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刺客本身就是巡防营中的兵士。”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季鸾这话一说出口,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是不是真的,皇上派人一查便知。”季鸾语气坚定,不急不缓的说道。
季行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这个女儿,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娇蛮任性的女儿,如今竟然可以如此镇定的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她的眉眼深处,是掩藏不住的张扬和自信。
女儿长大了,按理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感到开心才是,然而他的心中却只觉得分外担忧,害怕将她卷入这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情中来。
“还不立马去查!”元德帝面容阴沉,有风雨欲来山满楼之势。
帝王盛怒,巡防营统领连忙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回话,“属下这就去调查。”
在场众人霎时寂静无声,大气都不敢出。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后,巡防营统领战战兢兢的过来回话,额头上冷汗遍布,“回皇上,巡防营守卫少了五人,正好和刺客数量对上。”
那几个身着黑衣的刺客立马颤抖着声音求饶道:“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都是李公子让我们这样做的,我们不敢不听从啊。”
他们只是最低级的兵士,李裕的父亲位高权重,他们又哪怕敢得罪呢?当然只能够听从李裕的命令,如今东窗事发,当即吓得迭声求饶起来。
李恒暴喝一声,“畜牲!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裕吓得两股战战,面色发白,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元德帝面前,“皇上表哥恕罪,我只是跟她们两人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要她们的性命啊。”
季行冷笑一声,“女子清白何其重要?这就是你口中的小小玩笑?”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今日差一点就被害了,李行便觉怒火滔天,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大卸八块。
李裕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颤声道:“事情不是还没有发生吗?皇上表哥,你就饶恕我吧。”
李瑶也在一旁娇声道:“皇上,弟弟他只是小孩心性,你就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他这一回吧。”
元德帝沉着脸,面色很不好看。
今日来赴宴的人这么多,若是他袒护李裕,岂不是让及第进士们寒了心?
然而,李裕无论如何总归是他的表弟,又是李恒的独子,若是惩处太过,恐怕李家人也会心生不满。
元德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时候,李恒突然上前,跪倒在地,沉声道:“皇上,犬子犯下这等错事,实在是微臣管教无方,还望皇上不要手下留情,重重惩处,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李恒如此大义灭亲,反倒让元德帝不好惩处李裕了,他叹了一声,“罢了,看在祸事并未发生的份上,便将李裕停职三月,回府禁足反思。”
李裕本就是个草包,托着父亲和姐姐的关系,才领了个都尉的差事,然而他几乎从不管事,都是交给下属去办,如今停职三月,对他压根没有任何影响。
云德帝这个处罚,未免太过于不痛不痒了些。
季鸾心中不忿,想要说些什么,季行看出她的想法,连忙抢在前头道:“多谢皇上。”
元德帝眉目舒展开来,“至于季姑娘和谢姑娘,你们两位受惊了,朕便一人赏赐你们一些珠宝,权当做是补偿了。”
“多谢皇上。”
两人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李家在朝堂之上树大根深,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够连根拔起的?
……
这一桩意外很快就被揭过,大家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宴会也仍然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皇上很快便摆驾金华楼,接见今日的新科进士们,随着小太监的唱诺声响起,诸位进士们鱼贯而入。
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大家目光便不由自主的都落在探花郎的身上,只见他眉眼清俊,气度端华,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恍若琼枝玉树般。
众人都不禁发自内心的赞一句 : 探花郎当真好风采。
就连元德帝的目光都在霍铖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按照往年惯例,出了几道考题,结果霍铖每次的回答都令他极为满意。
元德帝龙颜大悦,见霍铖仪表堂堂,越看越觉喜欢,便问道: “探花郎可曾娶妻?”
霍铖恭敬回道,“回皇上,草民并未娶妻。”
元德帝又笑眯眯的问道:“今日到场的贵女这么多,探花郎可有心仪的?”
霍铖垂下眼帘,“回皇上,今日出席宴会的贵女皆是大家闺秀,草民不敢高攀,况且草民如今一心只想报效国家,无心男女情爱之事。”
元德帝听后叹了一声,语气有几分遗憾,“罢了,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勉强你了。”
接下来的几位进士们,元德帝只是简单扫了几眼,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将他们打发下去了。
琼林宴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科考只是踏入仕途的第一步,要想在朝堂之上扎稳脚跟,少不了权贵的指点与提拔。
霍铖乃是今日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朝廷官员都争相与他结交。
他脾性温和,待人处事令人如沐春风,和许多朝堂官员都相谈甚欢。
就连国舅李恒也亲自过来朝他敬酒,“探花郎不仅文采斐然,更是相貌英俊,今日不知迷倒了多少女郎。”
“国舅谬赞了。”
霍铖温和一笑,回饮了他一杯。
“好酒量!”李恒赞了一声。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然而面相儒雅,是很宽厚和气的长相,若是只看外表,恐怕压根没有人猜得到他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国舅爷。
霍铖清雅一笑,“国舅也不遑多让。”
李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温和,“果然是后生可畏,我与你十分投缘,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霍铖自是笑着答应。
待到李恒离开后,一位新科进士凑上来,满脸艳羡的说道:“能够被国舅看中,看来往后你的仕途之路定然会扶摇直上了。”
霍铖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回应。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面容透着几分淡漠清寒。
巳时,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府。
天上一弯明月如勾,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仿若轻纱一般笼罩着大地。
霍铖独自一人立在八角凉亭中,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落寞孤寂。
“找我做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散漫的嗓音。
俄而,一个人影渐渐走近。
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男子身着一袭玄色锦衣,身形高大,此人正是白日里跟在李裕身旁的张钊。
霍铖没有回头,语气淡淡,“你今日行事,未免有些太过鲁莽了,李恒不是傻子,他回去后定会调查今日发生的事,他很快便会知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教唆李裕的。”
“可是我等不及了!”张钊厉声道,他的语气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悲痛,“那个李裕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我每日待在他的身边,你可知晓我内心的痛苦。”
“他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简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将他千刀万剐!”
原来张钊曾有一心爱女子,名唤芸娘,两人早就已经私定终身,然而,有一日芸娘出门的时候,竟被李裕瞧见了,李裕贪图芸娘美色,奸污了她。
芸娘痛不欲生,一时竟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张钊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他本就只是一个庶子,生母早逝,后娘日日磋磨,父亲也从不在意他的死活,唯有芸娘乃是真心爱他,护他。
芸娘死后,他原本想着干脆一死了之,随她而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铖出现了。
张钊还记得那一日的情景。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坐在地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美少年,他是那般的气质高洁,恍若是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清雅高贵。
美少年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眸光冰冷如寒潭,“寻死觅活只是懦夫的行为,你不想报仇吗?”
他的嗓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听从他的命令。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他装成一个纨绔子弟,每日给李裕物色美人,投其所好,费尽心机取得了李裕的信任,成为他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今日,他本以为要成功了,没想到,元德帝给李裕的处罚却是如此的不痛不痒。
他想要仰天大笑,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天真愚蠢,然而,嗓子眼却恍若堵着什么,艰涩异常,他压根笑不出来。
霍铖回过头,冰雪般剔透的眼眸看向他,“你不该利用无辜之人。”
张钊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无辜之人?霍公子所指之人是谁?你的那个义妹?”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喜欢她?”
霍铖一怔。
喜欢她么?他也说不清楚,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她的面孔,她愤怒时生动的眉眼,她娇笑时眸中的灵动与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