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前一日,萧逸坐在房中看书,然而手中的书册却是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的心中无缘由的惴惴不安,明日就要科考了,若是此次科考失败,他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侯府?
正思绪翻飞,门外倏地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分外清晰。
萧逸上前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小丫鬟。
那丫鬟道:“萧公子,侯爷命我来给你送一碗银耳燕窝羹。”
萧逸连忙侧身,“姑娘快请进。”
小丫鬟走进屋,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燕窝羹搁在桌上,笑盈盈道:“公子吃过后便早些休息吧,奴婢预祝公子明日金榜题名。”
“辛苦姑娘跑一趟了。”萧逸温和一笑。
他的视线一转,目光突然落在丫鬟手中的红楠木托盘上,只见托盘上还放着另外一碗相同的银耳燕窝羹,他眼眸闪了闪,“这一碗一定是给霍公子的吧?”
“对。”小丫鬟笑了笑,“两位公子明日都要科考,这是侯爷特意吩咐厨房那边准备的。”
萧逸低头一笑,“侯爷真是有心了。”
屋内燃着灯烛,昏黄的烛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愈发衬托的少年如濛濛白玉,丰神俊朗。
小丫鬟看的呆了下,不由垂下头,面颊微红。
萧逸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丫鬟连忙答道:“奴婢小桃。”
萧逸道:“小桃姑娘,实不相瞒,我方才乃是在寻一块玉佩,那是我萧家祖传的玉佩,万万不能在我手上丢失了,不知道姑娘是否方便在屋子里帮我寻寻,我一时不慎,竟忘记放在何处了。”
“当然可以。”小桃一笑,说着,将手中托盘搁在桌上,便开始帮萧逸寻起了玉佩。
窗外月明如昼,庭院内一片沉寂,眼看着小桃进了内室,萧逸突然动作飞快的将袖中藏着的一包药粉撒进托盘中的那碗银耳燕窝羹中,又飞快的用汤匙搅拌了几下,这才慌张的退后几步,站远了些。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须臾,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朝着内室喊道:“小桃姑娘,玉佩我已经找到了,多谢你了,你快些给霍公子送去吧,不然燕窝羹都要凉了。”
小桃不疑有他,她从内室走出,端起桌上的托盘,欠了欠身便告退了。
萧逸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漆黑夜色中,脑海中紧绷的弦这才松懈下来,方才太过紧张,此刻手心上满是黏腻的汗,令他十分不适。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袖中藏着的那包药粉打开,一阵风吹过,余下药粉顿时被风吹的杳无踪迹。
他前些日子总是失眠,药铺的大夫便给他开了这药,不过那大夫曾经特意叮嘱过他,不能一次性服用过多,否则便会让人昏睡不醒。
他并不想害霍铖,只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霍铖乃是季行的义子,哪怕他错过今日的科考,他照样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而他萧逸则不一样,他只是一个赘婿,府中的下人嘴上不敢再说什么,然而心中个个都看不起他,他一定要通过此次科考来证明自己。
他一定不能输!一定!
月色如水,满地清辉,霍铖立在廊下,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他的眉眼在清寂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疏离冷淡。
玉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公子,已经查清楚了,娘娘当年根本就不是自缢而死,她乃是被太后给害死的,她们逼着娘娘喝下了毒酒,事后又将所有知情的宫人都遣散出宫,企图掩盖此事。”
霍铖握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幽暗的眼底如淬寒冰。
身后玉祁怒道:“这个老虔婆,每日闭门不出,念经诵佛,原来内里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霍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玉祁见霍铖脸色不好,忙道:“公子,明日就是科考之日了,你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方才丫鬟奉侯爷之命给你送来了一碗银耳燕窝羹,你快些趁热喝了吧。”
霍铖转身走进里屋,他端起桌上的银耳燕窝羹上正要喝下,目光却倏地落在碗沿的一点白色粉末上。
很细微,不易让人察觉,然而偏偏霍铖却注意到了。
见他神色有异,玉祁诧异,“怎么了,公子?”
霍铖放下碗,声音平淡道:“被人下药了。”
玉祁面色一变,“什么?何人如此卑鄙!”他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人选,“定然是季鸾干的!”
霍铖蹙眉,“不会是她。”
玉祁不解,“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季鸾打从公子入府后便处处针对你,前些日子公子又对她做了那事,她怀恨在心,所以下药想要害公子你参加不了科考也说不定。”
霍铖语气笃定,“她不是这种人,你去查查这燕窝羹还经过了何人之手。”
“是。”玉祁嘴上答应了,然而心中却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下药之人显而易见就是季鸾,偏偏公子还要他去查清楚,罢了,他就去调查一番,到时候真凭实据摆在眼前,看公子还有何话说。
玉祁很快就去而复返,面上堆满了笑,“公子当真是神机妙算,下药之人确实不是季小姐,属下问过送燕窝羹的小桃了,她说她去给萧逸送药的时候曾经走开过一会儿,属下还调查到,萧逸前些日子出府找大夫开了些助眠的药物。”
“这萧逸竟然如此卑劣!可要属下去教训教训他?”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是季鸾所为,没想到竟然果真是他冤枉了季姑娘,他现在都没脸面对公子了。
霍铖神色未变,像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不必,如此蠢货,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对付。”语气轻描淡写,显然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玉祁只好道:“是,那公子你好好休息,属下就不打扰你了。”
翌日,萧逸一大早便起来了,他洗漱穿戴过后,再三检查,确保要带的物什并无遗漏,这才走了出去。
季行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特意送他们去考场,萧逸走到侯府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他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季鸾,她今日穿了件碧色的轻纱襦裙,纤腰盈盈一握,恍若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明艳照人。
萧逸压抑住心头的悸动,快步走上前,“季姑娘。”
季鸾嫣然一笑,恍若春花明媚,“萧公子,时候不早了,快些出发吧,别误了时辰。”
女郎身上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萧逸心如鹿撞,“多谢季姑娘关心。”
季鸾抿唇一笑,俏皮眨眨眼,“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待到你科考结束后,我们便成亲。”
闻言,萧逸脸颊一红,几乎不敢与她对视,半晌后,才磕磕巴巴的答了一声好。
霍铖坐在马车上,遥望着在院门口相对而立的两人。
日光明媚,照在女郎脸上,她眉眼弯弯,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恍若含苞待放的花,明丽而又动人。
而她对面的少年郎君,耳尖羞红,明明害羞极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目中含情,如潺潺春水。
两人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璧人。
霍铖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幕场景。
紫檀木的拔步床上,月白色纱幔轻垂,映出床上交缠的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像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眷侣。
女郎仰头望着压在身上的男人时,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旖旎多情,男人俯下身子,吻上她柔软的唇,汹涌而陌生的情潮铺天盖地涌上来,将他的理智蚕食的一干二净,明明他没有中药,却也变得失控。
男人轻咬住她的下唇,嗓音微哑,“大小姐今日招惹了我,往后可就不能再看别的男人了哦。”
女郎意识朦胧,她吃痛的“唔”了一声,眉眼间春潮涌动。
“那我就当大小姐答应我了。”男人低低一笑,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白如凝脂的雪肌。
……
霍铖回过神来,再看眼前这一幕便觉极为刺眼,他“唰”的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萧逸上马车时,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然而这笑意在看到坐在马车内的霍铖时,瞬间僵硬了。
“你怎么在这里——”
萧逸脱口而出。
霍铖乜他一眼,唇角含着温润的浅笑,“萧公子这是何意,在下自然是和萧公子一同去考场的。”
萧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了两下,眼眸躲闪,“抱歉,是我糊涂了。”
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霍铖似笑非笑,“萧公子怎么好像很紧张?”
萧逸呼吸一窒,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心跳如擂鼓,他故作镇定,努力笑得若无其事,“只是快要科考了,想起还有几篇策论还没看,所以有些紧张。”
霍铖唇角轻勾了勾,“原来如此,科考在即,萧公子平常心对待即可,临渴掘井,反而容易乱了心神。”
萧逸胡乱点头应了几声,心中忐忑不安。
难道霍铖昨夜并没有喝那碗银耳燕窝羹?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告发自己呢?
马车内一片静谧,萧逸却越发心神不安,脑海中乱作一团,始终都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