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南宫骛倒了两碗酒,道:“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咱们该喝一杯。”

徐不疑拒了,道:“我不喝酒。”

“不喝酒?”南宫骛挑眉,“酒可是好东西,一杯下肚,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①,是何等逍遥自在,你出来行走,怎么能不会喝酒?”

“酒伤心智,喝多了酒,人会变傻。”

南宫骛发出极低的一声嗤笑,喃语了一句:“看来是被家里教迂了……”又自饮了一杯,再扬声道,“你不喝,又怎么会懂酒的乐趣,酒是英雄胆,是英雄都爱酒。”

徐不疑却答:“剑,才是英雄胆。”

剑?就凭她手上那柄连柿子都砍不了的文剑?南宫骛笑而不语,又喝了一杯。

一餐用毕,掌柜上了前来,给两人倒了茶。也不走,揣着手站在南宫骛的旁边,殷勤笑说:“公子,今天这桌都是我们酒楼的招牌,用的最好的食材,主厨亲自操的勺,您还满意吗?”

不怪掌柜如此,南宫骛手指缝宽松,一向是闭着眼睛给赏钱,这一条街开酒楼的看到他来,既欢喜,也害怕。也就是此刻,见南宫骛酒足饭饱,人看着还清醒,心情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居然没有带剑。如此就算是今天言语上得罪了他,应该也不会立刻动武,正是开口的好机会。

“你倒是挺懂事的,还行吧。”

“嘿嘿……”掌柜陪笑,又小心翼翼问,“公子今天……不知道是结现银,还是银票?”说着,声音却弱了下去,一边还斜眼偷看南宫骛,想看看是否惹恼了他。

南宫骛一人喝了所有酒,已有两分醉意,伸手去掏荷包,似乎是准备付钱。

见状掌柜立刻来了精神,说:“这桌是上等的席面,承惠一两银,酒另算是一两五钱的上好寒潭春。”末了,声音又低了下去,“此外……您还另有一百五十一两七钱的记账……”

南宫骛听到这话,手便停住了,又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满头大汗,忙低头说:“南宫公子,小的不敢有任何欺瞒,这还包括了您去年冬天的记的帐,并有前几日您砸掉的那些顶级秋露白。当日还有不少什物也被打坏了,新摆上的桌椅器具,也都是去赊来的,因结不出帐,修理的工匠已经来催过好几回工钱了,我们小本儿买卖,周转不及,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还请公子能体恤……”

一旁的徐不疑此时眼神幽幽,看着他们二人,她神情淡漠,不见情绪。

他说得太快,不等南宫骛反应,便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弄得南宫骛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这掌柜说话夸大其词,明显是在耍奸弄巧,偏南宫骛还反驳不了,气得他顿时胸口淤塞,心肺胀痛。

南宫骛扬声打断了掌柜的话:“我知道了!莫非你以为我还会赖你这几两……”

便猛地起身,想要拿银票堵了这掌柜的嘴,然而起身瞬间,南宫骛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南宫骛也不知是何故,他脉搏剧烈地一跳,一股寒气突然从心口而生,此时他一句话还未落下,便全身冰冷,肢体僵硬,欲要出声,却发现舌头也如同被冻住了一般。

突然之间,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旁人只是见他闷头一栽,倒在了地上。

掌柜被吓得几要魂飞魄散:“这这这……是、是小的不该催促,可、可南宫公子,您何必如此……”

一时惶然无措,左顾右盼找不到对策,只能将哀求目光投向对面的徐不疑。

徐不疑站起身,看了一眼硬挺挺躺在地上的南宫骛。

——要不要管这个人?

虽说赊欠不好,但他似乎说了会还。他还主动请她吃饭,又说要助她去东海,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师傅说过,尽善尽美之人是没有的,就连神仙也不可能一点不是都没有。若他是好人,那确实极好,若是不巧,他确实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坏人,那也不要紧,等他露出坏之后,再杀掉他就行了。

心里有了计较,徐不疑不慌不忙走到他身边去。

徐不疑伸手探向了他的神庭穴,手指还未触到人,却猛地发现了什么,动作一滞。

掌柜只担心自己被讹上,退到一旁絮絮道:“这位娘子,您可要做个见证,我可没有碰南宫大侠一根头发,是他自个儿倒下的,真和我们一点关系没有……你、你要做什么?”

虽说这雅座和外面大堂隔着帘子,但也算是众目睽睽了,掌柜竟见徐不疑伸出手去,利索地解了南宫骛的腰带,两下就拨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一片光洁的胸膛来。

却见那心口之处,不知为何竟横着一道乌黑的瘀痕,便是掌柜站得不近,也能看到伤口周围隐隐萦绕有一股黑气。

徐不疑眼中有了冷意——果然是尸毒。

“这、这是什么?”掌柜的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也不曾见过这种伤,一时都吓傻了。

“拿炭火来。”徐不疑命令道。

——既然她在此处,她就绝不会让尸毒夺了南宫骛的命去。

南宫骛意识模糊,陷入沉眠。

昏睡之中,隐约见到了一些旧日光景,一会儿是幼时念书的场景,一会儿又是跟着教头打拳的场景……心中明明白白知道是梦境,可是身体却始终动不了。

场景消融变换,忽就看到了一片云海,他站在霓光所架的阶梯之上,仰头向上,欲要往前,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

一群身着青边白衣的年轻人站在高处,俯视于他,一人抬手,将伶仃剑丢在他身前。

剑鞘落于脚前阶梯,内中断剑碰撞发出了哐当声响。

“升仙擢选已经结束,请足下自重,尽早离去。”

梦魇难醒,寒气由心入骨,南宫骛全身冷如寒冰。

却在此时,隐约有一股柔和真气,从他心口而入,由经脉缓缓游走全身,被此真气所驱,身体之中的寒气渐消,经脉由寒至暖,浑身的血液如冷水被煮沸,不多时竟就变得胀热难耐。

渐渐,又由后背脊骨之中生发一股痛意,化作利刃一般,几乎要将后背生生撕裂。此痛达顶峰之时,他整个人都几乎要烧了起来。

南宫骛浑身发抖,汗如雨下,不由发出呻|吟呓语。

然而随着那股奇怪的真气贯通周身,又慢慢发散出去,那后背的灼烧之感也渐渐消退,他的意识也终于苏醒过来。

隐约,有听到人说:“褪了!这太神奇了……”

南宫骛双眼迷蒙,感到自己似乎是坐在床上,汗水迷了他的双眼,只模模糊糊看到面前似坐着一个女子。

正要定睛去看是谁,一股恶心的感觉猛从他的胸口涌上,他不由干呕了两下。

面前女子见状,立刻抓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床外的方向一推。南宫骛整个人被推得趴在了床边,一团黑水从他的口中涌出,正喷在床外的炭火之上。

被火炭一烧,那团黑水一下便给烧干了,“吱”地一声,冲出来一股难闻的油腻臭味。雾气散开后变淡后,这味道又化成了闷人的甜香。

此时南宫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眼前也清明了。

一旁有人问:“南宫少侠你醒了?”

南宫骛支撑着慢慢坐起来,看到床边站着两个人,抬头瞧了一眼,说话的却是去而复返的陆平川。

再回头一看,一个玄衣女子正盘腿坐在他的床上,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身体。

南宫骛再一低头——只见自己腰带也解了,上衣也被扒了,只剩下一条裤子遮住要害。

他猛一个激灵坐起,往后猛退。

南宫骛一边七手八脚地为自己披上衣服,一边瞪着徐不疑如看洪水猛兽:“这是怎么回事?!”

陆平川斟酌着解释:“陆某忽听闻南宫少侠晕倒,酒馆不便,只能将南宫少侠移至此处安置。幸好有徐姑娘在,南宫少侠,是徐姑娘救了你。”

南宫骛回头一看,床上的徐不疑已缓缓收了功,神色一如往常。

她下床看了看炭盆,又吩咐道:“开门窗散臭。”转头对南宫骛道,“你先去洗了身上的秽物,我有事要问你。”

徐不疑显然不喜这甜香,也不等南宫骛答应,起身就出了房门。

陆平川此时便劝说道:“陆某已请了名医,眼看就要到了。南宫少侠此番着实凶险,当时都闭过气去了,可是吓住了陆某。不如等大夫来看过再论,如此也安心。”

南宫骛正仔细闻自己的身体,并不觉得很臭,冷冷驳了陆平川:“我好得很,不用看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①原文刘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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