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应时笙也没开灯,径直走到客厅,将整个人埋进沙发。
没等她放松下来,原本静谧的黑暗传来一道幽幽女声:“怎么不开灯?”
“啊!!”
应时笙被吓得瞬间弹起,手哆嗦着打开距离最近的一盏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她这才发现,离她半米远的单人沙发上还摊着一个人。
“那你怎么不开灯!”应时笙站在贺岚面前,声音还带了点抖。
仰面躺着的贺岚缓缓移动脑袋面向她,摆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说:“忘了。”
应时笙将客厅的灯全部打开,才重新窝回沙发,拿起桌面的苏打水喝了口压惊:“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不是还说要去……”
话说到一半,她才注意到贺岚的新发型,到嘴的话一顿,就再也接不上。
从应时笙认识贺岚那天起,她一直都是齐腰的长发,可现下她的黑发堪堪过耳,发尾更是参差不齐,像被生锈了的剪刀艰难铰掉。
贺岚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拾起一小撮:“哦,我的头发,给我剪的师傅说这是艺术。”
应时笙盯着她的发型沉默了有半分钟,才说道:“确实……很艺术。”
“你不知道我在这两个月,忙得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这发型不用打理还挺方便的。”贺岚出神的盯着天花板。
“不过可惜了,牺牲我的头发,这个项目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和贺岚是在高中认识的。
应时笙所在的禾颂传媒就是贺岚家的产业,她本人从小也立志女承父业。
因而高中新生报道那日,贺岚一大早就到校门口站岗,目光来回扫过每一个人,试图发掘潜在的苗子。
据旁观者转述,贺岚看到应时笙的那一刻,宛若饿了十顿的狗看到了一根肉骨头。
应时笙从来没见过贺岚这副消沉的模样,哪怕公司被她二叔掌控着,她也想方设法给他添堵找不痛快。
正当她想着如何安慰,贺岚又恢复平日不着调的模样,嬉皮笑脸的说:“你说我要不要摸黑给我二叔一棍?
“我家那老头不就是摔着脑袋才导致中风昏迷的?他俩亲兄弟,说不定也有这毛病。”
应时笙知道她是有意转移话题,也配合地拿出手机,点点头:“我看可以,我现在就帮你查查A市哪个监狱最好,到时候运作运作,让你到那蹲。”
贺岚一脸感动,扑倒应时笙身上熊抱住她:“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啊,这么为我着想啊。”
“你没洗澡吗。”应时笙一边抵住贺岚凑过来的脸,一边往后躲,“我怎么感觉你身上在掉沙子啊。”
贺岚停下动作,想了想,“好像还没,我这就去,然后再来宠幸我的宝贝,等我哈。”
应时笙含笑看着贺岚离去,摇了摇头,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
兴许是方才的误触,屏幕显示的竟然是点进了江凛的聊天页面,对话框里竟然还有几个乱序的字母。
不过幸好没有发出去,应时笙庆幸地狂按删除键。
做完一切正想退出,她盯着先前的聊天记录,手又一顿。
分手四年了原本以为他们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
可没想到今天竟是自己主动去找他。
他会怎么想?
觉得她另有所图?
应时笙越看越烦,干脆锁屏。
躺在沙发上发空一会,她又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江凛的微信。
当初分手了,她没删掉他微信,只是默默拉黑,这些年也没有过半点想要窥探他生活。
可现在,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一股强烈想要看看的念头。
明知没有人会看到,应时笙却莫名生出种心虚感。
她左右望了望,确保卫生间的还传来水声,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点开江凛微信。
再按头像,进去朋友圈。
兴许过于紧张,一不小心,竟成了“拍一拍”。
“我拍了拍JIANG”。
“啊——”
应时笙被吓得发出尖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撤回。
可还没等她操作,对面就发来了一个“?”。
应时笙:“……?”
这家伙是24小时住网上了吗?
她思索片刻,小心斟酌,才回道:[不小心手滑,你应该理解的。]
手滑,就像他一样,是不小心的,一人一次,也正好抵消了。
应时笙点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十分不错。
手机一声震动,对面回了消息:[想看就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凛:[我又不收费。]
应时笙:“……”
冷静,应时笙你要冷静,你是最大度的,别跟这狗东西一般计较。
她面带微笑,同样在微信上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就果断按进去他的朋友圈。
他都这般光明正大邀请了,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出乎意料的,江凛的朋友圈竟然没有设置时间可见权限,虽然如此,他发的朋友圈数量也并不多,大多数都是照片。
他喜欢摄影,只不过只拍景不拍人。朋友圈里的照片亦如是,几乎都是风景照。
可看到那唯一的例外,应时笙手一顿,心不免也跟着一颤,随即弯起嘴角。
照片中是一只博美小狗,旁边是被打翻的花瓶,明显的作案被捕现场。
它像是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吐着舌头,小手扒拉着沙发,一脸讨好的冲镜头笑,试图“萌混过关”。
江凛十分敏锐的捕捉到它的表情,看起来既调皮又心虚。
小狗名为七月,当初她和江凛领养它时,它只有她手掌那般大。
应时笙逐条翻着江凛的朋友圈,将七月的照片一一保存下来,每一张都笑着看许久,可不到一会,她就翻到底了。
应时笙意犹未尽,切回聊天页面,问:[七月还好吗?]
江凛:[噢,你还记得它?]
应时笙提醒:[我记得七月是我提议要领养的。]
说起来当初江凛还十分抗拒,一度不愿意七月的靠近。
江凛:[但它现在归我。]
当年她和江凛分得突然,回国也十分匆忙,想要带上七月还有各种手续要办,于是便把它留给了江凛。
后面断了联系,就更加没借口要回七月。
这些年她常常摸进江凛微博,主要也还是想通过他偶尔的分享,看看七月。
应时笙:[可以看看七月吗?]
她自知理亏,握着手机纠结许久,才按了发送。
她原本以为江凛为数不多的善心发挥作用,会给她拍一张照片。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她发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事发突然,她的大脑像是停止了运作。
手指移动到在绿色图案的上空想要按下去,在接触到的那一刹,又急急停下。
接?还是不接?
心跳像也成了响铃的节奏,震动着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
她既怕邀请会结束挂断,又没有勇气接听。
应时笙纠结到铃声快要停止,才拿出壮士断臂般的勇气,按下接通键。
画面亮起的那一瞬,呼吸也跟着一窒。
她下意识挺直腰,坐得笔直,就像是开学第一课在练习坐姿的小学生。
未料另一头的江凛将镜头翻转,也就是说,他看得到她,她瞧不到。
左看看右望望,应时笙尴尬得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放。
虽然看不到,她却像是感觉到另一端他注视的眼神,整个人不由得变得僵硬。
她错开目光,刻意让自己不看屏幕,可此刻手机像成了她的天然磁石,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画面。
算了,应时笙在心里鼓足勇气,不再躲避,直视了镜头。
首先入眼的是客厅的一角,后现代的设计,是他一贯喜爱的风格。
也不知是否故意的,视频画面的正中央,壁橱上放着的,正是今天让他们上热搜的那副画。
“……”
应时笙刻意忽略那一幅画,清了清嗓子:“七月呢?”
江凛没有说话,移动着手机。
随后她就看到了七月,它像是在睡觉,趴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
“七月。”江凛试图唤醒它。
七月被吵醒,只是抬头看了眼,又继续趴回去,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你妈——”,江凛说到一半发现有些不妥,又改口,“你妈妈——”
原本懒洋洋趴着的七月有了反应,它从地上跳起。可兴许是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它看起来有些疑惑,冲着江凛叫了声。
应时笙的心已经软得不行,伸出手摸了摸屏幕上七月的脑袋:“七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妈妈。”
那头的七月呆了几秒,歪着头,像是在回忆这个熟悉的声音来源。
应时笙又喊了它几声,说些以前常对它说的话。
七月随后像是终于记起,眼睛亮晶晶的,尾巴摇得飞快,疯狂朝着手机叫。
应时笙也没料到七月会认得她的声音,顿时激动了:“七月乖,你还认得妈妈是吗?果然我们七月就是天下最聪明的小狗。”
“呵。”镜头外的江凛冷哼了声。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也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
以前每当她对着七月母爱泛滥亲亲抱抱时,江凛总会一脸不爽地将七月从她怀中捞出,扔到一旁。
然后侧过脸,朝她指了指:“搞清楚谁才是你的男朋友,要亲请亲这。”
以前。
分手的人最怕想起以前。
可偏偏这两天,江凛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像是有意搅动她情绪。
“你跟谁说话啊?吹风机放哪了?”应时笙没有留意,贺岚不知何时已经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没有,我在刷视频呢。”应时笙慌忙将手机反扣,“庆庆之前好像在客房用过,没有的话去我房间拿吧。”
贺岚也没有起疑,应了声又转身扎进卫生间。
等贺岚离开视线范围,应时笙才再次举起手机,解释说:“那个…贺岚也在,所以……”
视频画面是七月咧着嘴笑的可爱画面,声音却传来江凛的嘲讽:“能理解,毕竟我也见不得光。”
应时笙假装没听见,转而说道:“谢谢你让我看看七月。”
江凛:“你刷个‘视频’都要说谢谢?”
应时笙:“……”
算了,别计较,专心再多看两月七月。
“嘣”的一声,他像是开了瓶红酒。
一只手也能开吗?应时笙心想。
接着像是酒液和酒杯的碰撞声,
这么晚了还喝酒?
虽然内心这般对自己说,可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似乎被屏幕外、她看不见的江凛吸引住。
脸上的热度逐渐向四周扩散开,应时笙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发烧了,还是说屋子里太闷了。
“谢谢你让我看看七月。”她又重复说了次,自己也没有察觉。
“那今天就这样吧,谢谢。”应时笙终于发现自己的语无伦次,说完就飞速挂掉视频。
挂完想起最后说的那句,她又开始懊恼,为什么要说“今天就这样”。
这句话的意思,怎么那么像暗示还有以后。
手摸上脸,果然很烫,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很红。
她也不是容易脸红害羞的体质,怎么一碰到跟江凛就控制不住反应。
应时笙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有些痛恨今晚自己的表现。
手机早已暗了下来,自动锁了屏。
江凛盯着屏幕,反光倒出自己的脸,他勾了勾嘴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底下的七月一直都只听到声音见不到人,等了一会,也没见到想见的。它抬起一只小爪子去扒江凛的裤脚,好像在问:“我妈呢?”
扒了一下,江凛也没有理会,七月又冲他“汪”了声。
江凛终于低头看它,伸手将它抱起放在腿上,漫不经心的说:“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谁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她都不要你了,还惦记着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