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偷窥

梦中人近在眼前,美如一块触及生温的羊脂白玉。裴钰看痴了,生性张狂个人,却在此时连呼吸都不敢快一下,唯心跳响如擂鼓。

屏风外,武芙蓉专心换着衣服,过程中她往镜中无意瞥了眼,身体僵了一僵,动作迟钝一二。

裴钰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差点方寸大乱,但武芙蓉随即正常穿衣,毫无异常。

待穿戴完毕,她并没有取下椸上旧衣,而是就这么转身离开。

裴钰当然没有注意这一细节,听到开关门声便从屏风后走出,望着殿门静静凝望,眼里既有难消的欲念,也有对自己的懊恼。

都看了三年了,怎么还没腻。

他吐出一口粗气,揉额走向殿门,正要伸手拉开,门便忽然从外被推开。

武芙蓉迎面对上他的眼睛,一身整齐清雅,堵在他面前轻飘飘问出句:“好看么?”

裴钰怔住。

原来她知道。

裴钰避开了她的眼,昂首维持着冷漠疏离:“本王也是无意撞见,武姑娘莫要多想。”

武芙蓉冷笑一声,视线不饶他,仍旧死啄他的眼睛,口吻毫不客气:“我多想,我多想什么,偷窥人换衣服的人又不是我,谁会胡思乱想,谁心里清楚。”

裴钰额上青筋毕露,沉下双眸望她道:“武芙蓉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我叫你一声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姑娘了?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摸过?不就是看你两眼,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冰清玉洁。”

武芙蓉强忍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笑了笑道:“是,殿下说得对,我是假冰清,殿下是真高洁。”

她的视线往下一放,正巧落到一块鼓起的玄色锦缎上,心中默念一声下贱,眼中的鄙夷之色藏也藏不住,抬腿进去收她未拿的旧衣,不想和他再多费一句话。

裴钰低头一望,气息更加灼热,体内那股邪火若能燃烧,整个牡丹园怕都要化为灰烬。

他盯着武芙蓉的目光像吃人,武芙蓉却丝毫不在意,专心收叠衣服,走前甚至对镜扶了扶发髻,好像这殿里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人。

未来的晋王妃就在牡丹园外,她不觉得这厮除了说两句话恶心她外还能干什么。

“殿下借过,汉王殿下还在外面等我。”武芙蓉抱着衣服不冷不热道。

裴钰看向她怀里的衣物,认出是她来时穿的那身,似是突然回想起来,声音往下一沉:“你为何会更衣?”

武芙蓉皱眉,张嘴都嫌累:“原来的脏了,穿不了。”

“怎么脏的?”裴钰双眸似要冒火,身躯压近武芙蓉,“老三带你来了牡丹园,然后你的衣服便脏了,你们俩干什么了?”

武芙蓉心一惊,这才回过味来,抬眼一瞪裴钰道:“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你以为其他人也都跟你一样么,我这衣服怎么脏的与你何干,劳烦晋王殿下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此刻该在哪不该在哪,少在这拦我的路碍我的事。”

话音落下未等回应,武芙蓉往前两步努力绕开他。

裴钰一把将她拽回抵在门上,反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征战沙场的大掌只需轻轻一用力,掌中人当即便能命丧于此。

他凑近了她的耳朵,压抑着声量,低沉而凶狠道:“你也看清楚你的身份,我的阿武,你在给谁做事,谁是你的主人。”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武芙蓉想咳嗽,但喉咙里半点动静发不出,索性懒得挣扎,死活任他。

“你的身子我不想要了,但你的心必须忠诚于我,老三我准你今日见他这最后一面,再有下次,我要你的命。”

裴钰将手一甩,武芙蓉便如断了线的纸鸢,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低头大口呼着气,纤薄的双肩颤抖不止,莞尔笑道:“不如别等下次,现在就要我的命,如何?”

裴钰眉梢扬起,狠话抵在唇边,却瞥到她眼角两星泪光,心头莫名一堵,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武芙蓉伏在地上缓了许久许久,等着呼吸慢慢均匀,都要把冰冷的琉璃地砖给暖热了,才慢慢站起来,将眼角的泪珠擦干。

想哭么?或许是想的,但她哭不出来,在这个世界,她连痛苦都找不到共鸣,悲伤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势单力薄。

她不想被打倒。

去西市的路上,裴温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指痕,一番逼问使得武芙蓉说了实情。

裴温摇着扇子直乐,落井下石道:“武姐姐啊武姐姐,我说你这也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吧,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答应与我二哥相好,真乃一失足成千古恨。”

武芙蓉也笑,笑里有些难察觉的苦涩,反问他:“我若不答应他,现在就能好过了么?”

裴温细想一番,实话实说:“那倒也不见得,毕竟我二哥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武芙蓉闭了眼睛,靠在软垫上歇息养神,脑海中浮现起这些年的一幕幕,原本尚算美好的回忆,如今只感到触目惊心。

西市再热闹,在她眼中也索然无味了,等抵达,她的时间光用在和裴温喝酒上,她气急时很想和裴钰鱼死网破,但真冷静下来,也不想那么快搭上自己这条小命,所以和裴温这场酒,怕是未来一段时光中仅有的一顿。

天色很快便黑,托皇二代的福,她不用赶宵禁,可以在酒肆里放肆畅饮,尽情地看貌美胡姬扭动柔软的腰肢。

酒肆里除了老板伙计便只剩他们一行人,裴温有点上头,干脆连最后那点体统也丢一边了,爬到台上和胡姬一并跳起舞来,摇摇晃晃满面通红,时不时摔上一跤,引起众人哄笑。

他倒也不恼,爬起来继续晃着跳,活脱脱一副浪荡子模样。

或许是醉了,武芙蓉难得感到这般自在快活,抓起把琵琶便给他们弹奏助兴,直闹到夜半三更才消停。

裴温嫌马车里闷,不想进去,抓着武芙蓉胳膊耍无赖要她陪他一块走,走时嘴里念叨:“我说武姐姐,你怎么哪哪都和别人不一样呢,连抱个琵琶都和别人不一样,人家都是横抱,偏你竖抱,谁教你的?”

武芙蓉怕不知不觉被他套话,靠在绿意身上不愿张口,等实在捱不住,才简单来句:“没人教,自学成才,少管我的闲事。”

“瞧你这话说的,你的事怎么能是闲事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管我分内之事怎么了?”

武芙蓉头疼。

裴温见她确实说不动话,大着舌头叹气:“也罢,看你醉成这样,小爷我屈尊降贵,背你一回罢。”

绿意拦他:“使不得使不得,您自己都还醉着呢。”

裴温自以为是地拍拍胸脯,大言不惭道:“我哪醉了,我清醒得很,我还能知道你们是谁我是谁,我还能知道前面那个——”

看清前面那个的脸,裴温两眼一瞪人瞬间清醒过来,舌头也不大了,结结巴巴唤了一声:“二……二哥……”

裴钰骑着墨麒麟,身披轻甲,身后带领数量众多金吾卫,威风凛凛,犹似天兵降世,视线先在武芙蓉身上扫了一圈,皱了皱眉,又落到自己那找死的兄弟身上,冷冰冰道:“犯夜者笞打三十,明日一早自己到南衙领罚。”

裴温哭丧着脸:“二哥,别那么不近人情啊,我又不是犯什么大错,就出来喝个酒而已。”

“强词夺理,再加三十。”

“别!我知道错了!”

裴温捶了捶脑袋,心想怎么就忘了今晚是这尊大佛当值卫所。

老二最近不知是吃错了哪门药,夜里不睡觉就爱给自己找活干,平白多出许多精力一般。

裴温又恼又烦,可还不敢跟裴钰对着干,想到还未将武芙蓉送回去,只好小心翼翼询求:“那……反正都这样了,你让我把武姐姐送回去行不行?她醉得不轻不能自己回去,劳烦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裴钰瞬间黑脸。

裴温见状不对连忙撤爪子,堆着笑道:“不过既然是二哥你来了,我也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武姐姐到底是你的人,没有人比你更会保证她的安危,但是二哥你可千万别为难她,姑娘家家的当真遭不住那三十板子,打死了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呢。”

裴钰感觉自己再听下去都要忍不住杀人了,皱眉冷斥一声:“滚。”

裴温见好就收,转身脚底抹油。

漆黑马蹄朝主仆俩走去,哒哒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绿意再傻也知道情况不对,不能把女郎给交出去,扶着武芙蓉直往后退。但根本来不及,马上之人身手太过矫健,俯身一捞便将武芙蓉扯到了马背上。

“女郎!”绿意惊呼出声。

武芙蓉是被强摁到怀里的,腰上的那只手跟把铁钳一样,腰肢都快被掐断了,感受必然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将那只手拽下来,表情语气中满是抗拒:“别碰我……”

“不碰你你就掉下去了。”裴钰口吻不耐,“老实点。”

武芙蓉这时候哪听得进去什么话,她醉归醉,但意识还是能有一点的,她大概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所以挣扎的更加厉害。

“我不需要你,我自己能回去,放我下去,你……不要碰我。”

裴钰快被气炸了。

不仅因为她的不识好歹,还因为她在他怀里的一顿乱蹭,把他压了一天的邪火又给勾起来了。

他干脆不再忍耐,摁在那截纤腰上的手往上移去狠揉了一把,哑声威胁道:“别再乱动。”

春日衣衫薄,武芙蓉身体一颤,思绪瞬间清晰明了,悲愤委屈齐上心头,霎时间扬手便是一巴掌——

“我说了让你别碰我!”

巴掌声和喝骂声俱是嘹亮,回响在整条大街。

金吾卫们都看傻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尊贵无双的晋王殿下,居然能被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我在关心阿武的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