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英雄打得狂喷鲜血,倒飞出去的申小甲眼见此景,忍不住嘀咕一句,“为什么都喜欢在武器上抹自己的血,这样就能让那箭飞得更快一些吗?”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喷出去的那些鲜血,只觉得实在浪费,如若将这些鲜血都涂在他自己的那把火刀上,砍人的时候想必会超过光速吧?
老瞎子自然没工夫回答申小甲的问题,因为在蟒袍老者那把青剑疾飞而起的同时,八王爷的竹剑不知何时已经刺来,距离他的眉心只剩下三寸而已。
他还没有射出自己的箭,别人的剑便已至面前,这对素以快箭闻名的他来说,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但他并不生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表情略带几分烦厌,轻声说道,“就这么急着找死吗?就不能等等吗?”
八王爷也没有回答老瞎子的话,任谁与天下最无情的杀手为敌,都没有心情开口说废话。
老瞎子忽然腾飞而起,躲过那柄翠绿的竹剑,挂在房梁之上,侧着耳朵,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八王爷的回答,不由地瘪了一下嘴巴道,“别人问你话,你却装作没有听见,很没礼貌哦。”
八王爷剑指一挥,御动竹剑劈开以奇诡角度来到老瞎子身后的那柄青剑,冷着脸对蟒袍老者说道,“他是我的。”
蟒袍老者面色一寒,刚要说些什么,却瞄见倒飞出去的申小甲被张大海拽着奔出了金銮殿大门,随即转身,也奔向殿门。
恰巧也在这一刻,老蜘蛛身上所有的丝线全都凝成了一条长长的绿丝,捏着绿丝线头,屈指一弹,面色异常红润道,“你很不尊重人呐,我还在这里站着,你居然想就这么走了?”
蟒袍老者回头看了一眼那根极速蜿蜒而来的丝线,面色一沉道,“这么快?”
老蜘蛛撇了撇嘴道,“我是个杀手啊,酝酿个大招当然不能和你们这些傻狍子一样慢吞吞的,必须要快,快到让你停不下来!”
蟒袍老者哼了一声,面上虽然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底却是十分警惕,他能从那根绿得让人恶心的丝线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
返身,后仰,单脚立地,斜斜一滑。
凝气,御剑,双指一并,直直一刺。
青剑陡然一飘,荡向那根绿丝,剑尖正正地刺在线头上!
老蜘蛛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蟒袍老者会这般应对一般,冷然地吐出一个字,“裂!”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根绿丝以和青剑剑尖相接的那一点为中心,蓦地裂开,化作两根粗细相同的绿丝,继续射向蟒袍老者的心口!
蟒袍老者面色一沉,剑指再起,不停地来回挥动着,御动青剑犀利地反复斩向那两根绿丝。
两条绿丝柔柔软软,在青剑的切割的下,化为了漫天短小的细线。
漫天的细线,如无数的细针,飘飘扬扬洒向蟒袍老者,紧紧密密,封堵了所有退挪的余地。
蟒袍老者心中微惊,御动青剑飞旋于周身,斩出万千剑光,与那些细线不停地拼斗着。
老蜘蛛见状,得意地抬了抬眉毛,忽地瞥见老瞎子还在与八王爷的那柄竹剑打得火热,轻啐一口道,“别玩了,你真以为我的时间很多吗?”
老瞎子轻叹了一声,偏了偏脑袋,对八王爷说道,“本来还想以普通顶级杀手的身段和你相处,可惜得到的只是轻蔑和藐视,不装了……”双臂一展,像一只大鸟般高高飞起,左手虚握,右手搭箭一拉,“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无情箭!”
嘣!一声嗡鸣传出!
木箭遽然激射而出,速度奇快,快到肉眼已经无法察觉。
旁边混战在一起的双方人马只见到老瞎子虚空搭箭,而后那支木箭恍若凭空消失一般,不知去向了何处。
只有被箭尖指着的八王爷知道,那支箭正裂开他和老瞎子之间的虚空,下一息必然出现在自己的胸前。
此时再想躲避已是来不及,八王爷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竟是用两根劲气凝结出来的手指捏着竹剑迎了上去!
噗!一个血洞突地在八王爷胸腹处炸开。
嘶!在木箭穿透八王爷的刹那,竹剑飘然飞出,擦破了老瞎子的右臂衣衫,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八王爷也于此时从老瞎子身侧掠过,双唇微张,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瞎子脸上的表情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骤然变白,捂着受伤的手臂摔落下去,俨然一副右手被废的模样。
八王爷像一个破洞麻袋般摔出大殿,吐出一口淤血,侧脸对蟒袍老者说道,“他已经不足为虑,我去追那混账小子!必定要让他血溅当场!”
蟒袍老者虽有疑虑,但看见老瞎子手臂上的伤口和八王爷胸腹上的破洞不似有伪,随即点了点头道,“你先过去,我随后便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用血溅当场,打残即可!”
八王爷不再言语,转身便向申小甲追去。
老蜘蛛也瞧见了老瞎子手臂上的伤口,拧着眉毛思忖了片刻,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却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越来越薄,幽幽一叹,忽地摸出一把匕首,轻轻在左手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从里面扯出一截血红的丝线,满脸惋惜道,“本来还想说等着那个藏头露尾的老鼠出来了再用,果然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抬头望向被张大海拽着的申小甲,微微一笑,“臭小子,我这一招很有诗意,还是你娘帮忙取的名字,仔细瞧瞧,绝对不比老曲的那几招差!”
将那根血红丝线放于掌心,而后轻轻一搓,老蜘蛛一脸兴奋地高喝道,“抽丝剥茧第十三式……春蚕到死丝方尽!”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血红丝线宛如活过来了一般,竟是扎根在老蜘蛛的身上,而后猛然暴涨,化为万千红色须条,外像缓慢实则迅疾地将整座大殿包裹起来,化为了一只血红的蚕蛹。
回首望向大殿的申小甲立时愣住,甩开张大海的手,眼眶微红道,“有这个必要吗!连这个你都要和老曲比!”
张大海看着那些像潮水一般涌来的士兵,抿了抿嘴唇,催促道,“天子,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申小甲忿忿道,“你们不是挺能耐的啊,刚才报名号的时候很有气势嘛,走什么走,一路碾压过去啊!”
张大海表情苦涩道,“大家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天子你能成功脱身……所以,只来了十八个,这已经是天罡三十六星能够损失的极限了。”
申小甲身子一僵,面色发白道,“你们明知是死,还要过来?”
“为了大闵,万死不辞!为了天子,万死不辞!”张大海低垂着脑袋,满脸沉痛道。
却也在此时,金銮殿的屋顶再次破开几个大洞,天猛星傅奎等人飞跃而出,瞄了一眼还在大殿外面的申小甲和张大海,惊奇地说了一句,“咦!你们咋还没走呢!你们不走,那俺们先撤了哈……天子保重!他娘的亲舅姥姥,顾夫子也太坑了,这般扎手的点子也敢让我们上……”
紧随其后的大叔时代三人组齐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命要紧,趁着那些江湖憨批还在宣武门闹事,快些扯呼!”
申小甲眼角抽搐一下,表情怪异地盯着张大海道,“这就是你说的万死不辞?”
张大海讪讪一笑,“万死确实不辞,但如果只能死一次,他们肯定要考虑考虑死在哪里有价值嘛……”
追击而来的八王爷冷冷地看了张大海一眼,强行咽下一口血水,盯着申小甲的脸道,“你很想死在这里吗?”
申小甲眯着双眼道,“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八王爷唏嘘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曾被你娘打败的事情,实际上那是我故意让她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娘很美……”
“停!”申小甲面色难看道,“这么多大闵旧人来营救我这个天子,我肯定不是你的私生子!”
八王爷吐出一口血沫道,“我也没说你是我儿子……只是爱屋及乌,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于此!”
申小甲看了看金銮殿,试探道,“如果我现在回去搭救我的朋友……”
“能救的不需要你救,救不了的,你去了也是无用……”八王爷摇了摇头道,“所以,莫要做傻事,他们为你做这些,你该珍惜这条命,去完成他们想要完成却无法完成的事情。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回去,我会一剑杀了你,死在其他人手上,不如由我给你个痛快!”
申小甲紧紧地攥着拳头,低垂着脑袋,闷闷不语。
张大海感受到身后大殿内突然爆发的一股澎湃劲气,催促道,“天子,真的该走了,再不走我也得交代在这里!”
申小甲抬头看向张大海,似乎想要从张大海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你在勇信殿
“人生如戏,都是演技!”张大海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爹姓张,是个太监,很多年前也在这宫中当过差。虽然我不是什么忠孝的好人,但也讲究一个知恩图报,而且我用天干龟甲图算过,您是我最好的选择!”
说话间,大殿门口的血丝极速膨胀起来,仿佛只要用一根细针便可轻轻戳破!
张大海面色一急,再次抓着申小甲的手臂,匆匆地奔逃起来。
申小甲这一次没有再甩开张大海的手,因为他看见陌春风几人也从大殿屋顶破洞处飘了出来,心中的忧虑少了几分,面色也稍微缓和了几分,望着并没有跟过来的八王爷,疑惑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跑吗?”
八王爷朝着那些疾冲而来的士兵努了努嘴,御起竹剑,面无表情道。“我帮你们拦一拦,等那张网破了,再来追杀你们!”
申小甲眼见着那些手持火铳的火器营士兵在竹剑的切割下支离破碎,忍不住长叹一声,“真是不讲科学了啊……”一回头,发现张大海正带着自己渐渐远离宣武门,蹙起眉头道,“你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张大海一边丁零当啷地摇着龟甲,一边满头大汗地拼命狂奔,喘着粗气答道,“天罡三十六星去了宣武门,我们就不能再从宣武门出去……”
“那我们该从哪边出去?”
“我这不正算着吗?时间仓促,我来这儿的时候只是算了一下成功脱逃的几率,哪有工夫计算逃跑路线……”
“几率有多大?”
“有一线生机!”
“有点小啊!”申小甲举头看向越来越近的西华门,低声道,“算出来了吗?西华门快到了!”
“还差一点!”张大海满脸焦急道,“天子不用心慌,我这儿压着速度呢,到西华门还需要好一会儿……”
申小甲瞧见西华门城门处忽然钻出黑压压一片兵士,眼皮一跳,“别算了,肯定不会是西华门!拐弯吧!”
张大海最后摇动一次龟甲,盯着落在掌心的那两枚铜钱道,“天子聪慧!那一线生机确实不在西华门,在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