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甲愕然回头,看着极远处某处宫城角楼上,有一名身穿蟒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傲然挺立,左手握着一个空空的青木剑鞘,右手并起剑指,遥遥凝视着自己。
夜空中,一柄闪着寒光的三尺青峰,像是有了灵性的神物一般,向着宣武门下的三人疾飞而来!
眨眼之前,剑在极远的角楼处,眨眼之后,剑在三人面前!
剑上有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我挡着,你们走……”闻人不语低喝一声,努力调动全身的内力,率先踏出一步,却很快连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竟是难以再提起半分劲气。
仅仅是正面迎向那柄剑,便让他遭受重创,本想强撑身子,咬出一口舌尖血,但猛然发现自己的舌尖满是伤口,无从下嘴。今夜在勇信殿内,他已经咬了太多次舌头了!
“不行就别逞英雄,你看看现在多尴尬!”申小甲瘪着嘴说了一句,对陌春风使了一个眼色,让其带着闻人不语先逃出宫去,自己跨步向前,很自然地摸向后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才想起火刀还留在清风馆的石头上。
微微愣了一下,申小甲低吼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赤手空拳地迎向那柄可怕的青剑,体内蕴养多时的内经真气,在这生死之际,狂野且连绵不绝地灌注到了双手之上。
虚空中,一轮磨盘大小的太极图案陡然而起,缓缓转动!
剑尖死死地钉在太极中心,寸寸透进。
看似太极和青剑僵持了很长的时间,实则只是短短一瞬,而后那磨盘般的太极便轰然而碎!
申小甲眼皮一跳,强压下喉咙里的那口微甜,侧身一转,在片刻的光阴里,举起右掌,挟着既刚且柔的古怪劲气,奋力拍向剑身。
便在这时,角楼上那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嘴角微微上翘,吐出一个字,“缓!”
话音落下的刹那,青剑前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就像陷入某种无形的泥沼一般,恰巧躲过了申小甲的那一掌。
一击落在了空处,申小甲额头渗出颗颗冷汗,索性就势斜倒下去,右掌刚猛地拍在了地砖之上,身子倒转一扭,避开青剑锋刃。
一声巨大的轰响骤起,地面石砖如蛛网般碎裂,震起阵阵尘烟!
声浪层层荡开,骇醒了宫内睡着的贵人,就像一道惊雷打在皇城里。
尘烟弥漫中,申小甲旋身而起,连退数步,稍稍感知了一下胸腹中已然消耗的大半内力,只觉得嘴巴格外的苦。
这也就罢了,更令他嘴巴发苦的是,就在起身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退离的位置正好又处于青剑剑尖之前。
莫不是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申小甲来不及细细思量,那柄青剑便已至眼前,只好轻踏地面,仰着身子向后一滑,退至城墙边上,急急贴着墙面攀升。
此时陌春风背着闻人不语刚好跃上城头,扭头看了申小甲一眼,提醒道,“太慢了!”
宫墙依旧那么高,那么平滑,申小甲有些恼火自己的速度,闷闷地说道,“我知道……你快些滚回去,别在站那里说风凉话,烦得很!”
陌春风看了看那柄忽然划出一个诡异弧度,斜斜向上疾飞的青剑,心中生出一种警兆,当即不再停留,翻下城墙,迅疾飘离。
申小甲好不容易爬上城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瞧见那柄青剑斜刺而来,立马转身躲避,却还是晚了半步。
青剑吻着申小甲的脖子飞过,擦出一抹鲜红!
申小甲面色一白,怒拍一掌,狠狠地印在青剑的剑柄上。
掌风与剑上所附的强大力量对冲,炸开一团乱流,卷飞了青剑。
申小甲摸了摸脖子侧面的那道细细血痕,颓然地坠落下去,宛若裂开一线的破布,看上去分外凄惨。
远方宫墙角楼上,那名老者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招,将青剑收回剑鞘,满脸遗憾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角楼下,那些禁卫眼神狂热地望向老者,敬如神明!
刚才那一剑,简直是神乎其神,哪来还是凡人能做得到的,就连禁卫军????????????????统领晁牙看得也是两眼发直,狂咽口水,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紧紧攥着金刚棍,对其余属下轻喝道,“刺客还没死,全城搜捕,必须要抓住他……他们!”
“喏!”黑压压的禁卫军齐声应道,随即奔行而去。
皇城之下,申小甲艰难地爬了起来,怀里的大白馒头不经意间掉出来一个,正欲伸手拾捡起来,忽地嘴巴一张,狂喷一口鲜血,刚好洒在了大白馒头上,双耳微动,听见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从皇城内传出,当即不再犹豫,扑通一声,钻进了宫城外的树林里,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皇城根下的某个小房间里,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前,那名身穿蟒袍,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主位,半眯着眼睛。
分坐两侧的大太监刘洗和禁卫军统领晁牙也眯着眼睛,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大好,似乎一宿未眠。
与老者相对而坐的“哑巴”却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桌上茶杯,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
许久之后,大太监刘洗沉沉一叹,轻声说道,“太后震怒。”
禁卫军统领晁牙轻哼一声,冷冷道,“昨儿个御书房起了一把火,陛下很不高兴。”
“哑巴”依旧微微笑着,淡淡地说了一句,“朱拾死了,长公主非常难过。”
待到三人开口之后,蟒袍老者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哑巴”,声音有些沧桑地说道,“你别说话,不吉利!更何况,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处……”
“哑巴”轻笑一声,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好的,便闭口不言。
禁卫军统领晁牙沉默了片刻,低头说道,“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昨天闯进宫里的应该是三名刺客。”
大太监刘洗沉声问道,“和你交手的是谁?”
一想起那名滑溜的刺客,晁牙心中便烦躁不已,抓了抓额前的头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哑巴”又是轻笑一声,表情玩味地盯着晁牙,什么话都没有说。刘洗皱了皱眉,有些厌恶地瞪了“哑巴”一眼,侧脸看向晁牙,追问道,“看不出一点来历吗?”
“是个瞎子,”晁牙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答道,“武功很高,轻功很好,人品很差。”
蟒袍老者微微一笑,“京都之中倒还真有这么一位瞎子……可是,你确定那人是瞎子吗?”
晁牙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他肯定是瞎子,不然也不会在宫里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从西华门到延平门,再到宣武门,逛了一整夜。”
蟒袍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淡然道,“那他就是个瞎子。”
“哑巴”咳了两声,欲言又止。
大太监刘洗表情忽然变得异常难看,寒声道,“是该收拾一下这些江湖宵小了……城外来了很多这样的杂碎,正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晁牙哼了一声,讥笑道,“你的口气倒是挺大,一个瞎子已经这般难以对付,昨晚其余两人也不简单,你还想把城外的人都拉进来,是不是有些太盲????????????????目自信了?”
“哑巴”抿了抿嘴唇,刚想插嘴一句,却瞧见了蟒袍老者的眼神,立时又垂下了脑袋,继续盯着桌上的茶杯发呆。
蟒袍老者沉吟许久,忽然道,“也不是不可以自信一次。”
晁牙怔了怔,忽地想到什么,低声问道,“唐国使团?”
刘洗阴笑道,“使团已经在乙十三巷了,但女帝明日才会来到京都。”
蟒袍老者长叹一声,凝望门外天边,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那把剑也很近了。”
晁牙神情一肃,紧皱眉头道,“不是约在中秋吗?”
“我昨晚出了一剑,”蟒袍老者眼帘低垂道,“他等不及了。”
晁牙沉着脸道,“但我中秋之后便要去西北,这两日多半要将手中的兵权交给新来的,世间若是太紧,不好布置啊。”
刘洗冷笑一声,“大鸣湖案子的调查今日就会有个结果,那小子能不能接替你还得两说,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晁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陛下也要我今日给出个结果。”
“哑巴”忽地抬起头,再也忍不住了,插话道,“馒头啊!衣角啊!一石二鸟啊!”
刘洗拧着眉毛,实在搞不懂“哑巴”话里的意思,冷然问道,“什么馒头?”
“哑巴”鄙夷地看了刘洗一眼,在身前比划一下,解释道,“白面馒头,这么大个儿……”
蟒袍老者斜眼看向“哑巴”,又是叹了一口气,一脸阴郁道,“都让你别说话了,怎么就是不听呢……馒头和衣角,我都一并送到金銮殿了,原本信心满满,现在被你这张开了光的嘴说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效果。”
晁牙抠了抠脑门道,“这个馒头我知道……先前有禁卫在宣武门外捡到了一个染血的馒头,许是刺客遗落的,可这衣角从何而来?”
蟒袍老者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轻轻吐出三个字,“勇信殿。”
刘洗顿时恍然,忽而大笑道,“那他死定了!”
昭雪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