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一个字,申小甲俯身弯腰,抓起捆绑铜镜的断裂绳索末端,猛地一甩,将铜镜掷向空中,犹如扔出一个巨大的飞盘。
一直藏身地下的黑鳞蛟蛇忽然蹿出,尾巴一扫,清空围在申小甲四周的唐军,而后脑袋一仰,衔住铜镜,一歪脖子,摆好架势,斜斜地对着一片乌云密布处。
便也在此时,申小甲将全身劲气灌输于火刀之上,一坠马镫,跃向半空,高举火刀,使得蓝色火焰以某个特定角度面向铜镜。
火光在内经气劲催动下变得更加炽盛,通过铜镜反射向高空,印刻在乌云上。
一声响彻九霄的轰隆巨响自不远处荒野传出。
一道拖着长长白色烟雾尾巴的流火划破暗沉的天空。
流火在与乌云相接的瞬间,陡然炸开!
裂出一树星花!
烟消云散,星火如雨般地飘洒落下。
申小甲也从半空坠下,稳稳地落在马鞍上,再次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而后策马疾驰向另一处。
黑鳞蛟蛇很有默契地衔着铜镜快速蜿蜒过去,斜照上方某片乌云。
故技重施。
又一道流火自不远处荒野而来。
摧开沉沉的乌云,化作璀璨的花树。
所有北城门的敌军不由地都愣在原处,呆呆地望向天上的烟火。
他们不明白申小甲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那些烟火确实很好看,一时间竟忘记了发动进攻。
镇北军大营南侧的朱怀仁却是不一样,此刻觉得那个红杉少年比天上的烟火更有吸引力,不禁喝彩道,“原来铜镜有三重妙用啊,挡箭牌,反射镜……这绿袍儿登场的第三重会是什么?我真是越来越欣赏这姓申的小子了,恨不得立刻就砍下他的脑袋!”
朱广伸出四根手指头,“义父,您说错了,这铜镜应该是有四个妙用,如此才算是充分发挥价值……”指了指不远处的荒野,表情怪异道,“比起铜镜的妙用,我更好奇的是谁在那边,军部最新研发的轰天雷居然当成礼炮使用……”
“这一点不用好奇,”朱怀仁瘪了瘪嘴,斜眼看向荒野某一点,“除了我那皇帝亲戚,其他人没这个资格。咱们应该好奇的是,申小甲到底知不知道我皇帝亲戚的身份?”
“他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不可能还能那么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也是,按照那小子的性格,必定会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皇帝亲戚身后献殷勤。”
“当然,也有可能咱们看错了他,或许他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如此的话,我便要重新对他评估一番了……”
在朱怀仁的目光极点处,老叫花坐在一个黑黢黢的炮筒上,砸吧着嘴巴道,“如果他知道了我是我,却还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这东西交给咱们,那就说明他真是没有一点争霸天下的野心,那时给他一个豪门富家翁的下场也不是不可以。”
一旁的小柜子摸了摸滚烫的炮筒,细声细气道,“爷,这东西劲儿是挺大的,可不就是个放烟火的嘛,没多大的价值,那小子把这东西送给咱们也就是锦上添花……”
“你懂什么!”站在老叫花身后的大内密探凌零六嗤笑道,“这东西和咱们军部最近在研究的轰天雷很像,可又比轰天雷便捷许多,而且轰天雷属于一次性消耗品,而这大黑炮却是只需要填上火药木弹便可以重复使用,先进得不止一点点。”
小柜子一脸不屑道,“我看也没先进到哪里去,这玩意也就能放放烟花,别说歼灭敌军了,估计连只苍蝇都轰不死……”
老叫花从炮筒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道,“木弹确实没什么威力……你们说,要是将木弹换成铁球会怎么样?而且,是那种会爆炸的铁球,填满火药的铁球……”
凌零六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炮弹将敌军轰得四分五裂的景象,当即躬身抱拳道,“恭喜圣上获得无上攻伐神器,大庆江山必定千秋永固!”
老叫花轻轻拍打一下凌零六的脑袋,佯怒道,“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圣上,要叫我朱爷!别没被人家拆穿,咱们自己先捅漏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凌零六满脸憨态地应诺一声,讪讪笑道,“爷,我以为大黑炮这个名字实在配不上如此神器,应该换个神武一点的……”
“神武?神武大炮确实要好听一些,”老叫花右手轻轻抚摸几下黢黑的炮筒,耸耸鼻子道,“而且这黑不溜秋的也不好看,回头让军部在这外面都给我烫上一层金漆!”
凌零六侧脸看向北城门,眨了眨眼睛道,“爷,这等神器只能我大庆拥有,绝不可落入他国之手……所以,咱们要不要……”
老叫花摆摆手,盯着在枪林之中穿梭的申小甲,双眼微眯道,“再看看,不着急,要想得到好东西,得沉住气。”
就在老叫花几人闲聊之间,天上乌云渐渐消散,漏下几许雨滴,白马关又恢复了晴朗。
一头高大威猛的白罴恰巧于此时从镇北军大营狂奔而出,风驰电掣,满目凶光,直直地冲向北城门前的那道红衫,拍飞骑兵无数。
敌军用最快的速度救起那些摔晕了的同伴,并在一处,向外围奔袭了一段距离,紧张警惕地望向那只凶悍的白罴,以及坐在白罴背上那个红脸铠甲少年。
申小甲也望向那一人一罴,策驭飒露紫,提着火刀破空划出,缓慢而稳定地割开一名名敌军骑兵的咽喉,切开一匹匹马儿的腹部,或者砍断一只只马蹄,让那些走神的唐军明白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逃跑才对。
而后,在一片马儿和敌军的哀嚎声中,申小甲一勒缰绳,令飒露紫高抬前腿,踏开一阵尘烟,眼神轻蔑地看向那些合围在不远处的敌军,竖起了右手最中间的一根手指头,高高地举在空中,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清他手里的动作,能不能明白他这个手势的意思。
“你把他们吓跑干什么?直接杀光啊!”
骑着白罴而来的晏齐盯着那些望而怯步的唐军,满脸疑惑地问道。
“敌人是杀不光的……”申小甲吐出一口浊气道,“至少围在北城门这些敌人,我一个人是杀不光的。”
晏齐鼻孔朝天道,“这不是我也赶过来了吗,两个人,一只熊,一条蛇,还是可以杀不少。”
申小甲盯着晏齐那张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小脸,沉默片刻,努力憋住笑意道,“我之所以不把他们全部杀光,是想让他们帮我给李天莽带回去一个消息。”
晏齐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问道,“你在这边?”
“不!”申小甲缓慢地摇了摇头道,“我想让他们告诉李天莽,白马关北城门很棘手,除了镇北军,还有更危险的人,如果他们想要连北城门也吃下去,就必须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如果李天莽不是太蠢的话,应该就不会加大派往北城门的兵力,因为能收获的利益和风险根本不成比例……他此刻既然已经从南城门进去,那就别想着再从北城门出来!”
晏齐忽地想起先前申小甲让陌春风前往东城门的事情,恍然道,“你要把白马关做成一个口袋?西城门呢,那里有什么东西?”
申小甲淡淡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多出一支王者之师,还有一条白蛇,外加一座山的小黑蛇。”
“很有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我马上要进城了,去和那位绝世会一会。”
“那么,我接下来干什么?”
“你还没明白吗?”
“你都没说清楚,我怎么明白。”
“看来和桃娘谈恋爱,让你那本不富裕的智商又降低了许多……你都扮成这副模样了,自然是要装神弄鬼啊!”
“哪位神?”
“白马关内最受百姓爱戴的火神。”
“那么鬼呢?”
申小甲指着黑鳞蛟蛇口中的那面铜镜,嘴角微微上扬道,“所有被那面镜子照射到的心怀鬼胎者!”
晏齐抿了抿嘴唇,一脸兴奋道,“我居然要成神了!你果然还是一如往昔,始终对我最好!”
“假的!”
“天底下难道有真的神佛吗?”
“那确是没有。”
“这不就得了,我是天下活着的第一尊神佛……”晏齐忽地注意到申小甲怪异的脸色,蹙起眉头道,“我这话很好笑吗?”
申小甲死死地咬着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晏齐的问题。
晏齐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撇着嘴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想笑?”
“不是因为你,”申小甲轻咳一声,将目光从晏齐的脸上移开,一本正经道,“我是想起了我一个远房亲戚,他家的母猪今天生了一窝小猪仔,邀请我改天去吃烤乳猪……”
“你还有远房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突然冒出来的,就像你突然找到了亲爹一样。”
晏齐狐疑地看了申小甲一眼,扭头看向黑鳞蛟蛇,撅着过分红艳的嘴唇道,“听你刚才的意思,这条小虫子也会配合我演出?”
“它很聪明,而且在火神庙底下待了很多年,非常了解该如何装神弄鬼。”申小甲调转马头,猛地一夹马肚子,沿着城墙边朝南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声音渺渺地吐出最后一句,“我还帮你请了个专业的捧哏,你只管大胆去装……反正你一直都很会装!”
一路星火摇落,一路敌军汇合,追击申小甲的唐国骑兵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乌泱泱的人海枪山,让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觉得胆战心惊。
晏齐抠了抠脑门,看着缀在飒露紫马屁股后面超过一千名的骑兵群,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郁起来,自己该如何装才能胜过此刻的申小甲,莫非也要学申小甲一样故意增加任务的难度,放着近在眼前的北城门不走,偏偏要在枪林箭雨中趟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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