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体锻课可以自由活动，比体育课还要受学生们的欢迎。
预备铃一敲响，班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了许海冥和迟暮两个人。
“你说过会依靠我的，以后不管大事小事，全都不可以瞒着我，好不好？”
体锻课是整个年段的人一起上，杜旬没事干便摸了过来，想打个招呼。
他站在窗边敲了敲玻璃，声音洪亮，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老大，你跟大嫂怎么不下去溜达溜达？我们一块儿打个球呗？”
许海冥本是背对门口，听见他的话才转过身去，冲杜旬摆摆手。
“我跟你迟哥在谈情说爱，没事勿扰。”
杜旬“哦”了一声，遭到拒绝也不在意，“那你俩好好玩啊。”
他离开前，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关上窗。
迟暮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臭小子，目光片刻不离他的男孩。
他在琢磨着许海冥昨天说的话，他们并没有聊到很晚，到点就准时睡觉了，作息非常健康。
话题便暂且搁置下来，放到今天再说。情侣之间存在思想上的差异，根本不算事儿，最重要的是沟通。
“我知道了，不会瞒着你的。”
迟暮坦白道，“我其实也不是自卑，就是不想跟你说太多以前的事情，怕你会担心。”
他喜欢的人太会说话了，每个字都刚好戳在他心坎上。
真是不懂为什么平板、单薄至极的词语组合起来，再由许海冥亲口说出来，就会变得如斯动人。
特别是那句“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这么甜呢？
光是回忆，迟暮的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会不会发红，但他是真的想捂住脸，躲避对面那人递过来的灼灼视线了。
被杜旬一搅和，思路就断了，许海冥垂下脸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
他一边回忆，说得很慢，却是极诚恳的。一字一句，好像在把他不长的岁月全部掰碎了，再捧在手里，对着迟暮展示出来。
“你这么优秀，学什么都很快，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所有大人眼里的模范乖乖小孩。
“而我，完全跟你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才是最自卑的那一个。
“全家上下，包括佣人，都叫我什么？”
迟暮当即回应他：“小少爷。”
“诶，你叫我就这么好听，真甜。”
许海冥将迟暮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上，贴了一下，又突然冷笑一声：
“可是他们不一样，阴奉阳违的东西……哼，不用他们私下里嘴碎，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有几斤几两。”
佣人们从不会在“优秀的小孩儿”迟暮面前议论他的好朋友，所以他并不知晓这些。
他一直以为许海冥是从小快乐到大，被罩子护在里头，本该是从未有过烦恼的。
然而此刻听着许海冥的话，迟暮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小小的孩子独自住在一座巨大的城堡里，抱着膝盖坐在玩具堆里，却因为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显得无比空洞而孤寂。
看似无忧无虑，要什么有什么，实则麻木、乏味至极。
小孩儿没有朋友，也无人关心他。
“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他们都这么说：‘为什么迟管家的儿子不是少爷？’‘就是，明明只有处处都是闪光点的他才配得上所有人的尊重和喜爱！’‘每天照顾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顽劣少爷，我真是受够了！’‘不就是仗着投胎投得好吗？’……
“诸如此类，我也以为我会很生气，会变得开始嫉妒你，甚至排斥你、憎恨你。”
许海冥一顿，轻咳一声，握着迟暮的手微微一抽，想收回来反被扣得更紧。
“可是我没有，我发现我……不能失去你，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朋友。
“哪怕你有时候会跑到‘敌方阵营’去，但我依然选择了原谅你，我真的非常在意你。”
迟暮眼前的场景一变，似乎也跳转出了两个小孩手牵手站在一起的画面。
说实话，被要求当小少爷的私人管家，迟暮一开始也是不情不愿的。
他心里想着，同样都是人，凭什么自己就得跟在另一个人身后，鞍前马后地伺候，帮他做这做那？
——电视机里是这样演的，只要一想到会被人随意使唤，迟暮就很是不甘。
可是朝夕相处之后，迟暮才逐渐明白，压根不是他臆想的那样卑躬屈膝。
完完全全就是平等地往来，正常的玩伴而已，他们就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只偶尔，会需要他提点一下这个调皮的少爷。就算不是管家，身为青梅竹马的伙伴，迟暮一样会管着许海冥。
这并不难的，根本不卑微，一点也不下|贱。
他甚至乐在其中，时刻关注某人的行为举止，注意得久了，才猛然醒悟——他已经挪不开眼了。
迟暮想纠正一点许海冥的认知错误，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以前怎么就成‘敌方阵营’的了？你不能冤枉我，我可从来没有打过你的小报告，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诶——”
许海冥一怔，眼眸里顷刻间染上震惊，他呆呆地开口：
“你不是经常跟我妈……跟那女人说我的坏话吗？就是在暗地里偷偷告知她，我又做了什么坏事，这种。”
他用了好长的时间来说服自己——只要迟暮承认跟他全世界第一好，那么就算做出某些“背叛”的行为，他也能忍受。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忍耐了许久，也时常一想起来便暗自难过。他有时会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太糟糕了，所以……
结果现在，这人告诉他，压根就没有打小报告这回事？那他以前偷偷流下的眼泪……不就白流了吗！
迟暮无奈一笑，抬手戳了一下许海冥的脑门。
“你自己干的好事转头就忘了？把我堵墙角那回，我说了什么，你现在还记得吗？”
许海冥晃了晃脑袋，偷偷瞥他一眼，小声道：“咳，你说……你永远跟我最好。”
“还有呢？”
迟暮接着问，他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许海冥也察觉到自己仿佛漏掉了什么重点，顿失底气，有些心虚。
“……我不记得了。”
“我说……哎算了，能记得最重要的那句，我已经要夸你了。”
迟暮用另一只手托住许海冥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你只要一直记住，你在我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就行了。”
许海冥被他三两句就哄好，又扬起笑容，很不满足地搂住迟暮，想讨吻。
“嗯，我会记住的。”
迟暮用一根手指点在他唇上，将人轻轻推开，拒绝接吻的邀请，满脸正经地问道：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不买学习笔记的话……小冥同学，你需要迟老师的亲自‘辅导’吗？”
·
周五放学后回了家，迟暮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手机，刷到了许海冥新发的朋友圈：
【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天，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害羞］［爱心］】
迟暮准备点赞的手指一顿，喊了厨房里正忙碌的那人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
“你……你的生日不是在年底吗？怎么十月中旬就过了？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许海冥最近热衷于给心上人做菜，放下厨具走出来，抓住迟暮的一只手，置于唇边亲了亲，笑得分外愉悦。
“迟暮，你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你把自己送给我就足够了——
“我生日就是十月十八号啊，你是不是记成了阴历的？”
迟暮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要惩罚你！数罪并罚！你认不认？数数看啊，你记错了我的生日，而且又抽烟了！
“哼，竟然还敢随身携带……这盒我丢了，你再买一次试试看……”
许海冥猛地将迟暮整个人都推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摸出他藏在裤兜里的烟盒，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下回想抽烟的时候，就亲我。”
另一只手顺势捏住迟暮的下巴，许海冥居高临下地注视他，“这是少爷的命令，听到没有？”
迟暮深深地回看他，没有说话。
黝黑的眼瞳只容纳了许海冥一个人的身影，很深刻，很专注，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吸进去了。
过了许久，迟暮慢慢应道：“……好。”
然而迟暮想要的，远远不止亲吻。
“你！……你别这样看我啊。”
许海冥被他看得绷不住一开始的高贵冷艳，忍不住埋首在迟暮肩窝磨蹭，一下又一下的。
没几秒钟，许海冥干脆放弃了脸皮，直接叉|开腿，再一跨，跪坐在迟暮的大腿上，彻底把头埋住了。
这个动作，让迟暮的目光更加幽深，他双手掐在许海冥的腰际，心里的想法多得快溢出来了。
两条大腿老不正经地颠了两下，带着身上的人也一块晃，他嗓音突然变得喑哑。
“你知道这个坐姿，是什么意思吗？”
许海冥哪里不懂，他懂得可不比迟暮少，心里的小九九得拿萝卜筐才能装下。
自从知晓自己对迟暮的心思，这方面的知识他也探究不少了，当然是私下里偷偷的。
少年人血气方刚，又和心上人每日形影不离，老早就想尝试了，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抱着迟暮不撒手，动作毫不遮掩，轻咬他耳垂，声音含含糊糊，捶在迟暮心口又那般清楚：
“那你要不要啊？”
“我想坦荡拥你入怀，又怕被坏心思阻碍。”
迟暮喉头上下滚动，他此刻有些呼吸困难，隐隐处在理智崩溃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许海冥甩到……再狠力扑上去。
“我倒是巴不得你对我有数不尽的坏心思，”许海冥肆无忌惮惯了，求欢也明目张胆，他直白道，“我就一句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