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迟暮吹干了头发,换上了许海冥的衣服,是一件超级玛丽的T恤衫和休闲大裤衩。
他们的身量本就相当,穿起来自然合适。
许海冥洗完澡,一身热气腾腾的,头发还滴着水,只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已经彻底湿透了,聊胜于无地继续承受从发丝滴下来的水珠。
这毛巾根本不顶事,附着的水汽反而会被吸进身体里。除了带来灾病,没有任何用处。
迟暮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许海冥打开空调,正对着出风口吹风,心里头的小人却暴躁地跳起来,恨不得用力揪住这人的耳朵,大声质问:
“之前告诉你的‘头发吹干才能睡觉’都忘哪儿去了!不得终身头痛,誓不罢休是吧!别仗着年轻就使劲儿造作啊!”
迟暮板着脸,本以为这人会乖一点,就算是敷衍他,也至少拿起吹风机吹两下做做样子吧?
哪知许海冥就是算准了他会担心,目的性极为明确,笑得分外灿烂,将毛巾一抽,再往地上一丢,径直向迟暮扑来。
“阿迟,我来啦——”
迟暮怎会让他得逞,一眼看穿了他的动作,灵活地侧身一避,许海冥就在大床垫上摔了个狗啃泥。
然而“大灾易躲,小劫难逃”,被甩了满脸水珠的迟暮:“……”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迟暮伸手揪住许海冥的后颈子,硬生生把人提溜起来,摁在床沿。
“你的浴巾呢?灰色的那条,为什么不好好擦头发?”
许海冥摊开手,无辜道,“大浴巾用来擦身体,小毛巾用来擦头发,必须分得明明白白,我很严谨的。“
眼看许海冥还要往自己身上扑腾,半点没有乖乖吹头发的意思,迟暮一如从前一样,剑眉一竖,凶巴巴地问:
“你想造反呢?还是故意想惹我生气?好好的身体,非要作践一番不可?”
仿佛以前那个永远对他好,只偶尔严厉的迟暮回来了。
这种熟悉感,让许海冥觉得很踏实,于是他摇摇头,安静下来,任由迟暮拨弄他的头发。
吹风机开的是第二档,许海冥能感觉得出来,很温暖,风力不算小,又不至于有火辣辣的灼烧感。
迟暮划拉的手指更是温柔,轻轻地拨开湿漉漉的头发,将柔软的发丝搭在指尖上,迎接风的吹拂。
接着从上至下重新抚平,整理好,指腹摩擦过许海冥的头皮,带起一阵酥麻。
许海冥舒服地都想摇头晃脑,甚至还想提出建议——躺在床上让人给吹头,暖呼呼的风,再配上温柔的头皮按摩,真是再惬意不过。
但是他不敢说,太过得寸进尺了,怕被打。
迟暮低头,瞥见许海冥那副闭着眼睛直“哼哼”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懂得。
心下好笑,反正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轻拍了下许海冥的额头。
“想躺就躺呗。”
许海冥重重地“嗯”了一声,半点没犹豫,一秒钟不到就躺好了。
仰头看着迟暮傻笑,就这么睁大了眼睛,看对方给自己“服务”。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一股疲惫袭来,许海冥的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给他盖上了空调被。
不知睡了多久,身侧的床垫突然间凹陷下去,许海冥下意识地一抖,被这动静惊醒了。
视野里映出一片柔和的光亮,头顶的吊灯关了,只有床头边的小夜灯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心脏莫名鼓动起来,许海冥后颈发酸,有些昏沉的脑子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谁。
一瞬间,许海冥的心跳频率不受控制地飙升到了制高点。
连带着都不会呼吸了。
明明是他强硬地要求迟暮留下来,这会儿却紧张得快要冒烟了。
“啪——”
小夜灯被关上了。
方才迟暮主动在自己身边坐下,关灯以后才躺了下来,最重要的是,他们……盖的是同一床被子!
心脏一紧,紧接着一松,许海冥忍不住开始呼呼地喘着粗气。
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呼气声捶在迟暮耳边,跟有了回声似的。
迟暮笑了起来,心情不可谓是不好,打趣道:
“你怎么现在就醒了,我以为你能一觉睡到天亮呢——
“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要不……我去别的屋睡吧?”
眼睛才刚刚看见光亮,还未完全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许海冥仍是固执地转过脸,瞅着迟暮的方向。
“不要去客房!呃,那间屋子没怎么收拾过,有点乱,被子上也有灰尘什么的……
”迟暮,你……我的意思是,你再过来点儿……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啊!”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在腿边摸了摸,能察觉到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块空隙,放个抱枕都绰绰有余。
这是在干嘛?隔着楚河汉界呢?
他不愿意保持距离。
“现在隔这么远,你都能紧张成这样……等我真的靠过去,万一你一口气提不上来,激动得直接撅过去了要怎么办?”
“……”
耳畔传来迟暮隐含笑意的声音,听得许海冥心尖一动,他有些羞赧地想逃,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许海冥一手揪住迟暮的衣角,略施了点劲儿扯了两下,再一翻身直接滚了过去,屁|股刚巧贴紧了迟暮的大腿。
不躲不避地,许海冥一下子大胆了许多,甚至还光明正大地蹭了蹭,轮到迟暮呼吸一滞。
“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我就愿意这样贴着你,不行吗?”
都说懂事明理的怕人来疯的,要脸的怕没脸没皮的,然而殊不知,这世上还有一招叫一物降一物。
腿边又热又软的那一块……迟暮咬牙没说话,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他也许是放弃了挣扎,长臂一伸揽在许海冥的腰际,用力往怀里一带,踏实地搂紧了,然后满意地闭上眼睛。
“……”
这招着实厉害。
撩人不成反被撩,苦了许海冥动是不敢动的,全身僵硬,跟木乃伊相比,倒也差不离了。
只是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心上人放缓了的呼吸声,显然对方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抱着自己就这么……好睡吗?
他又不是催眠药!
许海冥以为迟暮还有后招,小心翼翼地屏息凝神,再三确认了不可能是假睡之后,才轻轻地在迟暮臂弯里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鼻尖对鼻尖,呼吸交错。
此刻眼睛已能视物,他痴了一般,定定地用目光描摹迟暮的面庞。
不单单是用看的,他想刻在脑子里,刻进心里去。
——这是对他来说,最重要最宝贵最想要爱惜珍重的人了。
从小到大,都是。
他如同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特别想要表现自己,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旁人是喜欢时不时拽一下小姑娘辫子,再给人拌一脚,逗哭了最好,才能在恰当的时候出面安慰。
而他不一样,他做出诸多的顽劣行径,最早是为了博母亲的关注,后来就变成了……想被迟暮管着、约束着。
只有这样,对方的眼神才能一直凝在他的身上,跟着他跑。
原本只打算看两眼就睡去,许海冥却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贪得无厌,越看越不觉得满足,看了还想看,他几乎……还想上手摸一下。
好吧,老实来讲,摸一下是绝对不够的。
起码得三下。
许海冥顿了顿,又盯着迟暮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醒来的倾向,终于还是慢慢地抬起手,轻抚在迟暮脸侧。
这人……瘦了好多。
以前的脸颊再怎么说,也是肉肉的,带着点儿婴儿肥——他没少摸过。
哪怕这人一开始是端着架子,眼神看也没看过他,一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完全不想让他靠近。
但在他使了浑身解数,好声好气求了半晌之后,这人还是会暗叹一声,纵容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熊抱,和一点客气也不讲的上下其手。
摸脸摸手摸腿摸……噢对,他的手被打开了。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个道理,当时年仅十岁的许海冥还是懂的。
而如今的许海冥,暂时对老虎的屁|股没什么兴趣(目前也不敢想那么远),只一心想着驯服老虎,亦或者,主动被老虎收服。
许海冥的指尖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
完全不受他的理智控制,从迟暮的额头一路向下滑,抚过眉梢,眼眶,鼻梁……最后是唇形好看的……
鬼使神差地,他悄悄地凑上去,对着那唇,轻柔地印了一下。
好软……
令人惊喜的触感。
兀自心跳如雷鸣。
这是他的……初吻。
“阿迟……”
许海冥没有选择转身,或者逃开,只是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进迟暮的怀里。
他明明没有干坏事,却突然有一种耗子偷吃东西怕猫逮的忐忑不安,呼吸急促,担心迟暮突然醒过来,对他的冒犯感到愤怒……
——可是无论如何,欣喜才是许海冥情绪的主要颜色,圆梦了一般。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