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接下来一整天的课，许海冥一点都没听，光捧着脸傻笑了。
越想心里越美，对于“把迟暮泡到手”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只等挑选一个最佳时机表白。
要有温馨浪漫的氛围，要让对方顺理成章地答应。
许海冥暗搓搓地盘算着，干脆搞个烛光晚餐，牛排红酒玫瑰花，灯拉烛吹，好事成双……
“你想什么呢？”
迟暮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这人的魂儿不知道飞哪去了，还有机会回归肉身吗？
迟暮主动反思了下。
难道是刚才说的那些话，把他给吓到了？
不应该啊，埋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些会被大骂“臭流|氓！”的想法都还没说呢。
幸亏许海冥听不见他的心音，否则一定会按着迟暮的脑袋，逼迫他有话就说千万别憋着。
“我想说，”许海冥捂嘴一笑，像一只偷腥的猫儿，眼睛提溜打转的时候透着点儿坏，“你今晚要不要来我家？”
最好直接住下来。
迟暮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打算送许海冥到楼下就好。
并肩走在街上，迟暮动作幅度极小地侧头，小心翼翼地偷瞄身边那人。
许海冥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伸手过来牵住他，迟暮没躲。
尽管街头路边人来人往，也到处都是育才的学生，但迟暮怎么可能躲，又如何舍得躲，被众人议论也无妨。
——他甚至想公开追求许海冥了，又怕太过热情惹人畏惧，一步没进反退，得不偿失。
就算是夫妻，整整四年未见，也足够令爱情变淡、变质，更妄论他们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已。
没有什么关系是一成不变的，感情需要长时间的精心呵护，还得是双向的才行。
迟暮犹犹豫豫着，忽然又想：
我凭什么要这么畏畏缩缩，怕这怕那？一招不成，还有七七四十九招，总有一天他能答应的吧？
万一他并不抵触自己的步步靠近呢？万一跟温水煮青蛙一样，他习惯了他的存在呢？
万一……他也是喜欢我的呢？
没几分钟迟暮便想明白了，他不敢。
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说情话，“喜欢你”嘴皮子一来一合，说出口并非难事，对此负责也是他心之所向，可是他没有胆气去承受被疏远的后果。
迟暮无法确信，许海冥对他怀揣的感情和他一样，是想要拥抱、亲吻的爱恋，而不是单纯的依赖。
只要一想到，小少爷会流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嘴里说着：“我就只是朋友、兄弟之间互相撩拨一下啊，你为什么当真了？”，迟暮便头疼欲裂，几欲昏厥。
迟暮不敢赌，也赌不起。
那就再等等吧。
其实是没必要送的，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难道还会被人夜袭了吗？
迟暮心知肚明，他就是想跟他的小少爷再多待一会儿，再一块儿多走一段路也是足够的了。
就一会儿，他不贪多，这两天已经值了。
他们不仅拥抱了，还牵了小手，不止一次。
迟暮面上不显，心里却甜滋滋的，愉悦地晃了晃手臂，带得许海冥跟他一同晃动。
他们现在都还牵着，十指相扣，着实腻歪，完全就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迟暮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一蹦就能彻底飘起来，周身轻盈，仿佛下一秒就能永登极乐。
可是他没想到，还有更快乐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做梦都想渴望着的那种好事。
——虽然离终极目标还有点距离，但也差不上多少了。
·
许海冥是一个人追着迟暮到Y城来的，除了家里人知道外，朋友、兄弟那些，他一个都没告诉。
浓妆艳抹的母亲努力撑着薄弱到几乎没有的威严，生怕他一旦远离掌控，独自在外便会堕落，说什么都不同意他的离开。
可她也不愿意放弃许家的富贵繁华，一同跟着去——的确是一个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女人。
这么形容是不太尊重，但许海冥深以为然。他和母亲之间的母子关系寡淡至极，说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也不算错。
儿时淘气调皮，故意不听话，只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让她能像别人的母亲那样，多多疼爱一下自己。
后来长大，许海冥也渐渐懂了，原来他只不过是母亲稳固地位、可以当许家女主人的一个重要筹码。
母亲，在许海冥看来，就是一个苍白无力的词语，没有立体形象，单薄而刻板。
她跟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应该……我不允许你……你能不能懂事点……”诸如此类。
许海冥从未接收到母亲的鼓励。
只要没了期望，便不再有失望。
许海冥吃瘪过一回、两回，得不到任何回应，事不过三的道理他也明白，当即就把自己那些分文不值的孺慕尊敬之情收了个一干二净。
爹不疼，娘不爱的人，总会特别珍惜照耀他的唯一一束光亮。
幸好有迟暮在。
许城安不怎么重视许海冥，给不了他太多的父爱，但在物质这方面，从不亏待他。
许海冥在Y市住的房子并不差，实际上还好的很，这也是他不住校的底气所在——
他爹许城安可不就是房地产公司老总吗，名下大大小小的房产不计其数。
一大本图册任他挑选，许海冥翻来翻去，最后挑了一套靠近学校的小公寓，刚好就是新开发的学区房，房源新，各方面条件也都好。
两室一厅，加一个厨房，一百二十平米，不大不小。
若是许海冥自己一个人住，五十平米也就够了，可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呢？
加上迟暮的话，那就刚刚好了。
许海冥心里的算盘打得咔咔响，鬼点子良多。
住校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同学好好相处又做不到，就是必须跟阿迟待在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他怎么着也得把迟暮绑在自己身边——最好是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的距离。
在学校宿舍可还有别人啊，谁想花心思去交际，浪费时间在那些无关人士身上？
谁要跟迟暮当友好同学、亲密兄弟？这种程度怎么能够满足他呢？
他费那么大劲儿“不远万里”，可不就是为了“平山海”，然后再“得所爱”吗？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许海冥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
我势在必得。
房子在十六楼，在这栋一共二十二楼的房子里也算是高层了。
平日里坐电梯都得等上好久，98秒的广告看了两遍。倘若再碰上别的人一起坐，升升降降之间，各个楼层停顿，耗费的时间更会长。
可是今天不同了，身边站着的人让许海冥看上一眼就畅快，再看一眼，满心欢喜都能多到溢出来。
真的，真的太喜欢这个人了。
许海冥用眼睛余光，换着角度悄悄地捕捉电梯四周铁皮反射出来的人像。
他在偷看迟暮。
迟暮也相当配合，假装没发现旁边那人鬼鬼祟祟的动作和四下飘忽不定的眼神，腰背挺直地站着，淡定自若，不动如山。
正好迎合了两人略有些急切的心情，电梯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在其他楼层停靠。
再加上相伴的人是心上人，许海冥甚至还觉得时间过得有点太快了。
这电梯是不是坏了？真到十六楼了？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能再待会儿吗？……
电梯的空间足够狭窄，还封闭，一转身都像是能脸贴脸，嘴……嘴对嘴。许海冥对于这样的独处甚是喜爱。
心下遗憾之际，然而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许海冥还是在第一时间扣住了迟暮的手腕——他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总归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仿佛不牵着自己的宝贝，下一秒就会弄丢了，丢在路边，丢在他发现不了的地方。
“到了到了，哈哈哈哈阿迟你快出来。”马上就到他们的小家了，许海冥兴奋地说。
迟暮被人牵住的那只手突然间开始发烫，热流沿着血管一直烫到心里去。又烫又妥帖，他实际上是享受的，心窝子一阵酥麻的痒。
可能是心里面藏的那个小人在作怪，仗着他的宠爱，肆无忌惮。
他此行目的就是送小少爷回家，送到门口，不，送到楼底下就够了，本来应该就此挥别，结果却糊里糊涂地进了许海冥的家门。
“……”
不应该啊。
门被许海冥打开了，他把钥匙随手一放，打开鞋柜，弯腰在地上摆了一双灰色的拖鞋。
迟暮低头，可以看出拖鞋是新买的，空气中还若隐若现飘荡着塑料制品刺鼻的气味。
他还发现了他家小少爷脚上也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蓝色的。
这……什么意思？
情侣鞋？只是巧合？
刚好多买了一双？还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迟暮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这玩意儿今天一整天都不受他控制，跟磕了药似的狂跳不停。
他不敢多想，干脆选择了不去看，于是他垂下了眼帘。
遭不住了。真是搞不懂究竟谁是谁的克星。紧张的迟暮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