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司法天神已经完全确认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神仙不重情欲,除了一些特别恩爱的神仙眷侣,大部分的神仙全是单着的,这一来是天庭对此并不鼓励,二来是因为神仙寿数绵长,谁也不敢保证永远在一起。
从前,杨戬从不担心自己的业务问题,但现在……他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天上的女仙对人间那么向往,以至于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经营一段在人间的短暂情缘,有这个必要吗?
他的妹妹三圣母杨婵如此,他那位天帝舅舅的七女儿也是如此。
事实上,到现在杨戬都觉得这个消息有些不大真实。小七算是他的表妹,年纪小,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天真烂漫,从前他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与个凡人男子相恋。
从前他看不上刘彦昌,觉得这个男人空谈理想,没有担当,性子又懦弱,妹妹在天上什么样的男儿没见过,居然选了这样一个男子!但现在跟小七选的董永一比,杨戬都快觉得刘彦昌还不错了。
刘彦昌再不济,也是个中了进士的书生,才华还是有的,也兢兢业业当着个芝麻小官,那董永有什么?除了孝顺,一无是处。
他刚从天上来,他那好舅舅发了好一通大火,当年强硬地逼着他将妹妹秉公处理,如今遇上亲女儿,也不知还会不会“秉公处理”了。
杨戬脸上讥诮一闪而过,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
“真不是为情所困?”这借酒浇愁的模样,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呐。
“……真不是。”
谭昭也喝了一口酒,才道:“猜不到你心里想什么,不过你心中既然不痛快,喝酒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大抵是酒喝多了,杨戬居然随口道来,“我家薄有资产,家中妹妹养得天真烂漫,竟被一凡……,一家贫男子诓了去,非他不嫁,家中闹得有些难看。”
梁山伯与祝英台啊,原谅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过杨二郎一看就不简单,所谓的薄有资产绝对经过无数倍的谦虚和稀释,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女儿被个穷小子抢走了芳心,人爹气不过非常正常。
谭昭没想到所谓的人间情爱竟是这个,他托着下巴,没开口。
“陆兄是否也觉得不妥?”
谭昭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实话跟你讲,我这人对人间情爱那真是半点儿研究都没有,从前遇到的朋友,都说我这辈子是要孤独终老了,哎。”
“……”那你倒是挺乐观的。
“不过穷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并不稀奇啊,这话本里丞相家的女儿都会跟穷读书的私奔,当然那些话本都是那些穷酸书生自个儿写的,那一个个圆满结局,既得了锦绣前程,还有红袖添香,听着是不错,但……”
“但什么?”
谭昭勾唇一笑:“但都是假的,话本里什么都有,而现实里什么都没有。”
“……”杨戬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人会被人判词说会孤独终老了。
“不过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倘若那个穷小子人很上进,又懂得体贴人,我倒是不大在乎门第之见。”谭昭自然不会将话说死。
这话一出,杨戬脸上嘲讽愈发明显:“上进?体贴?呵!”
……你这个笑容,非常具有故事啊。
这酒喝到深夜,杨戬依旧非常精神,谭昭却已是微醺,抬头如玉的月盘挂在天上,朦胧又好看,忽然就赞叹了一句:“也不知那月宫里,是不是真有仙子?”
“若是有呢?你也想与仙子结缘不成?”
谭昭的回答具有个人风格:“一个人住一颗星哎,我想问问她这个大一个家,打扫卫生累不累啊?”
“……”你就孤独终老吧。
杨戬想想,还是忍不住失笑,也不知那月宫嫦娥仙子听了这番话,还能不能保持一贯的仙子模样?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谭昭表示不信:“你就是笑了,小祖宗,你说是不是?”
小祖宗早就趴在一旁睡着了,小肚子一起一伏,别提睡得有多想了,才不会管旁人呢。
“你喝醉了。”天神如是道。
“好吧,我喝醉了,你的酒劲头太大了,我该回房睡觉了,你自便哈。”说着,谭昭就歪歪扭扭地回了房,心大得很。
杨戬看着人哐当一声砸开了门,脸上绷着的笑意终于晕荡开来,合着冷冷的月光,居然有股动人心魄的气质。
只是庭院里,无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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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犬最近有些烦恼,具体表现为自家主人经常不在家,还不带它玩,不仅如此,还让他守着灌江口,不让玉帝派来的天兵天将堵上门。
它又不是恶犬,它也很难办的呀。
这好不容易堵到主人,主人居然一身酒气地回来,轻轻嗅了嗅,它还闻到了烤鸡的味道,太刺激狗了!
“主人,那些天兵天将非要见您,怎么都拦不住啊。”
杨戬吹了一夜的凉风,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走吧,那便去见见吧。”
天兵天将的来意,他自然心里非常清楚,无外乎他那好舅舅不想当坏人,想让他去当这个拆散姻缘的人,毕竟他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
“玉帝说,允天君特殊行事。”
杨戬心里讽刺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得不接下这桩差事,至于要不要办成,就端看他自己的心思了。
两天兵天将终于完成了旨意,心头舒了口气就回天上去了。
哮天犬听得模模糊糊,它并不知道七仙女与凡人私自结亲这回事,只是有些奇怪最近挺太平的,玉帝居然会让主人特殊行事。要知道他家主人特殊起来,可能是会死人的。
“主人,可是镇压的妖魔又开始起来了?”
杨戬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哮天犬一听终于不用看门了,乐得尾巴一摇,刺溜儿一声就跟了上去。
而此时此刻,谭昭刚大梦初醒,只不过他并没有宿醉的难受,甚至这顿酒喝下去,他居然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虽早已闻到那酒里的灵气味,但他还是没想到杨二郎出手这般大方。
哎呀,赚了赚了。
起床洗漱吃饭,开始了一日巡街的日常。谭昭的到来,给长椿街还是带来了变化的,毕竟这条街上的人都有恩于原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人脱贫奔小康并不算太难。
都是勤恳人,从大家伙儿“资助”陆三载就可见一斑,谭昭状似无意地帮人出了几个点子,虽赚不了什么大钱,却比现在会好上许多。
李婶子有一手不错的织布裁衣手艺,如今点了点拨,都开起了小布庄了。
当然这规模非常小,几乎不从外头进货,自己织花样,然后给人制衣,当然也收些贫家女子送过来的布匹,价格低廉,非常划算。
“这个我这儿收不了,姑娘,你上别家去吧。”
李婶子是个地道人,这姑娘织出来的布,都赶上城中贵人穿的衣服了,她的客人都是这城西的平头百姓,这布就算低价买进,都会砸手里。
况且,她也做不出压人价格这种事。
“老板,您就行行好,我家相公病了,便宜些也是使得的。”这姑娘声音居然非常动听,楚楚动人,李婶子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她想了想,从柜台上拿出五十文钱递过去:“姑娘,这布我真收不了,这钱就算婶子先借给你的,你快家去吧。”
姑娘却是不肯收,拿了钱,放下布匹就跑了,李婶子年纪大了,根本追不上。
谭昭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穿一身天青色短打,手里拿着个两果子,一进门就递给了李婶:“新鲜的果子,可甜哩,李婶你尝尝。”
“就你孝顺!”李婶接过果子,心里也挺开心,不过看到柜台上的布,不由有些叹气,“三儿,你能帮婶子办件事儿吗?”
“什么事儿?婶子您说。”
谭昭就接下了这个送还布匹的任务,说真的,这布到底谁织的,上头居然有股若有似无的灵气味道,虽然非常浅淡,但依稀还能感觉到。
不过等这布制成衣服,估计这味道就会消散了。
因为有些好奇,所以谭昭拎着布,一路问了过去。他这两月混迹市井,什么样的人都认识一些,从前的陆大胡子洗心革面,他也算是个名人哩。
没过多久,他就打听到这布匹的主人来自城外的小淮村。
小淮村距离确州城并不算太近,谭昭找马行租了匹马,晃悠到小淮村已是正午时分。找人问了路,他才找到了布匹主人的家。
说真的,这家……真是有够穷的,这姑娘有这织布的手艺,缘何到了这个地步啊?
谭昭想不明白,但还是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就有一美貌女子打开门,见他抱着布,面露警惕。
“夫人你别误会,这是你落在李婶那儿的,李婶托我带给你,这布金贵,希望姑娘不要糟蹋了这布。”
而就在云层之上,杨戬带着爱狗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哮天犬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主人,这不是那姓陆的吗?他怎么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