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为什么扭头就走?
那是因为他在黑暗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纠缠在粉衣少女身后微胖少年的鬼魂,更准确一点,死在画舫上的秦家二公子秦官宝。
来这个世界也有两个多月了,谭昭自然见过不少鬼魂,不过这里的地府秩序森严,人死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便是冤死的也必须立刻去地府报道。
什么特殊情况?要么就是一死即为厉鬼,一般鬼差对付不了的,要么死的地方特殊,鬼差一时半会儿进不去,这秦官宝显然两者都不符合。
用他可怜的度假世界想想,谭昭就感觉到了巨大的麻烦。
溜了溜了,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他走得再快,刘少年还是发现了他,脆生生一声陆大哥,谭昭想走也走不了了。
系统:呵呵,腿长在你身上,他能打得过你?
[话不是这么说的。]
“陆大哥,沉香求你一桩事。”这刘少年据说动不动,就直接跪了下来。
谭昭心里一动,往旁边跨了一步:“沉香,今日我在湖上。”
所以,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谁知道刘沉香却摇了摇头,如此道:“陆大哥,我不悔,虽说杀他是因为措手不及的意外,但姓秦的本就不是好人,他欺压民女,若不是我今日到的及时,这位姑娘就遭了他的毒手了。”
不过,谭昭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二重奏,只听得另一个颇为嚣张的声音嘲讽着:“蠢!太蠢,明明是小爷遭了这毒妇的毒手好不好!”
“小爷什么身份,哪是那等急色之人!要不是这小妞主动投怀送抱,就这姿色小爷会在意?啊呸!你刘沉香那点儿力气,能一把将小爷推死,也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给你吃口饭你还喘上了不是!”
谭昭:“……”
“陆大哥,此事乃我刘沉香一人所为,与这姑娘无关,这是我所有的银钱了,恳请陆大哥好生安顿这位姑娘。”
说吧,刘沉香站起来,提步就走,这粉衣姑娘哭着喊恩公,那个情真意切,却被刘少年一声喝住,只扑簌簌地流着眼泪。
谭昭看着地上的那一把碎银角,神色莫名:“那你呢?要去自首?”
刘沉香也不过十六的少年,骤然错手杀人,心里负担非常重,此刻眼角泪水一闪而过,狠了狠心,直往远去逃去。
“你可知,如今确州城中贴满了你的画像,而你这一走,你的家人会遭受什么?”谭昭不知打那摸出了一柄折扇,轻轻打开,扇着轻柔的风,“还有,我几时答应你要帮这姑娘了?”
刘沉香终于转过身来了,神色非常复杂,有心痛,也有不甘。
他从未想过杀人,也不想因秦官宝这样的人赔上一生,他娘亲还未寻到,他不甘心。
“我老早就同你说过,我是这条街上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你确定要将一水灵灵的小姑娘交到我的手上?”谭昭好整以暇道。
一时间,刘沉香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粉衣少女闻言,也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作警戒状,显然是心中害怕了。
“切,这贱女人的演技可真好,哥们儿你也是不怕死,小爷就等着你和刘沉香来作伴了。”秦家二公子显然非常不甘寂寞,就是死了,还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
“恩公,你带奴家一起走吧,奴家不会拖累你的……”两行清泪,那是说流就流,没半点儿含糊的。
刘沉香果然动摇了。
就这会儿功夫,谭昭已经拉了把椅子坐门口,一副大爷模样地摇着折扇:“考虑得怎么样了?少年,别把人想得太好,否则吃亏的可是自己。”
一语双关,谭昭看了一眼垂泪的粉衣少女,如是说着。
这话惹得旁边的鬼魂秦官宝止不住称叹,一边讽刺这个,一边又讽刺那个,忙得可真是不行。
“陆大哥,我懂了。”
说罢,他就折返示意粉衣少女跟上,又将地上的碎银角捡起来,准备趁着夜色出城去,却是未料他刚一站起来,一柄折扇就擦着他的耳鬓迅速飞过,直冲他身后的少女而去。
“不——”
他心里不怕,想要替人挡下已是来不及了。
这折扇去势急得不行,若是角度刁钻点,便是割下人的头颅都未尝不可。刘沉香不怀疑,粉衣少女……也不怀疑。
要凹人设还是要命?傻子都知道选后一种。
“卧槽卧槽卧槽!这位大哥你什么情况啊?”秦官宝从粉衣少女身后跳起来,一副幸好躲过,好险好险的后怕模样。
更惊讶的,还有刘沉香。
折扇没打到人,又回了个圈落到谭昭手中,啪地一下展开折扇,没有半点儿伤痕,随后便半点儿不带愧疚道:“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这手上没力气,脱手了脱手了,担待担待。”
粉衣少女的脸色臭得可以,不过她也不再掩饰了。
要早知道一地痞流氓的眼睛这么厉,她就不会凭着性子觉得这少年有些意思,跟着来演戏了。这下可好,居然踢到铁板了。
“你……”刘沉香已经惊得说出来了,手里的碎银子落了一地。
“你什么你,我有求着你救我吗?”粉衣少女娇媚道,声音却凉薄得紧,“是你杀了人,又不是我。”
“卧槽小爷我忍不了了!”秦官宝气得鬼气大增,一把扑上粉衣少女,但人鬼殊途,如果不是强横的厉鬼,对人是造不成什么大伤害的。
秦官宝扑了个空,气得愈发龇牙咧嘴了。
“好了,不陪你玩了,既然你这位陆大哥不想收留奴家,奴家这便走了。”说罢,便挥了挥手,那叫一个轻飘飘啊。
刘沉香一颗少男心,碎得比地上的碎银子还要碎了。
谭昭仍坐在椅子上没动,那边秦官宝的鬼魂已经喊着两人去追,他也依旧摇着折扇,不动如山。
秦官宝急得跺了跺脚,微胖的鬼魂自己追了过去。
“陆大哥,呜呜,怎么会……这样?”刘少年这下真的慌了,如果是见义勇为,他还能安慰自己,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粉衣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谭昭收了折扇,改为抚摸怀里小祖宗毛茸茸的头,语气倒是蛮平淡的:“少年人,挺冲动啊,说实话,你陆大哥我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惨烈的英雄救美,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粉衣少女没掩饰她的不怀好意,但……秦官宝已经死了,刘沉香抬起自己的手掌,眼睛瞪得巨大,是被他杀的。
强烈的负罪感立刻涌上心头,迅速击溃着支撑着他的力量。
谭昭叹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可能多管闲事了,这少年运道不差,身上的气息纯净,有上天福泽,便是一时受了蒙冤,也会真相大白。
只是这事儿撞都撞上了,让他视而不见,好歹也是收了保护费的。
远处,粉衣少女和微胖鬼魂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谭昭终于站了起来,折扇也丢到椅子上,只抱着怀中的小兽,长身玉立,自成气场,这破烂的长街都有些熠熠生辉。
“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粉衣少女出去溜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她心里自然惊恐,语气自然也说不上多么从容了。
倒是秦官宝,很是开心:“这位大哥好能耐,这毒妇明明都走到拐角了,居然又往回走,跟没看见路一样,神了!”
“今儿个青雀湖上,姑娘自己使的法迷惑旁人,怎么红口白牙反倒污蔑起在下来了?”谭昭摸着毛茸茸的头,指间有些痒意,“都说了,我是这长椿街的一霸,你既是来了,要这般轻飘飘地走了,那我多没面子啊。”
此时此刻,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人一鬼,都对人生起了无端的敬佩之情。
要他们能做到这样,又何至于此啊!
“你要如何?”
“此街是我罩,此路是我开,要想能离开,留下保护费。”说着,指间摩擦了两下,暗示非常明显。
一听能用钱解决问题,秦官宝那叫一个兴奋啊,立刻飘到面前,声音那叫一个掷地有声:“这位壮士,我出一千两,不,一万两,买她的命!你赶紧弄她!”
听着,真是令人非常动心呢:)。
粉衣少女脸上满是愤恨,她要是有钱,还会做刺杀的营生吗!今天出来接单,钱还没结呢,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你找死!”
看来洽谈失败了呢,谭昭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同时身体迅速跃起,一根银丝在夜空中闪着格外诡异的光。
“闪开!”
谭昭推了一把刘少年,风狸识趣地跳到少年头顶,只见人食指和中指并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劲气,空气中居然就出来了银丝断裂细微的声音。
秦官宝倒是躲得快,明明鬼魂并不会收到实质性的伤害,仍然猫在角落里,害怕地小声替人摇旗呐喊。
只是下一声打她还未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了。
秦官宝吓得咕噜噜地转着眼珠,黑夜里便见一黑衣男子,光看下巴就觉得气势逼人,只听得人如此开口:“居然被影响到了。”
然后,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