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只记得凭着本能挥出最后一剑,铁剑在天雷中消弭,他跌落在地,看到天边霞光初生,他摸出一片鱼鳞搁在地上,唤了两声龙脉,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龙脉感应到凡人的离开,轻吟了两声,地表的土微微一动,瞬间将夏天无的尸身掩埋地底,谁也不会知道闻名妖鬼两界的夏天无身在何方。
谭昭再次醒来,酒气熏得他整个人都想发呕,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最后折腾了许久,发现他自己就是“干酸菜”发酵体本尊。
他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想要挪起来先去洗了澡,谭某人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是非常爱干净的,他两脚伸到地上,摇摇摆摆地站稳,终于感受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去,这粗壮的大腿是几个意思?!
“少爷,您醒了吗?”
少爷很想躺回去重新再来一遍,这坑爹的人生简直了,谭昭木愣愣地由着书童梳洗穿衣,等到一身酒气散尽,他看着镜中两个巴掌都遮不住的脸,开始怀疑原身到底是不是读书人。
这身板,简直比杀猪的还要魁梧,谭昭捏了捏胳膊上的肉,都是虚胖。
[系统,出来受死吧。]
系统乖巧地安静如鸡,而且这分明是它家宿主自己脸黑的原因,能怪它吗?当然不怪:)。
谭昭叹了口气,开始接收原主的身份记忆。
此时,是明嘉靖十年。
原主名叫高中元,这名字一看就寄予了父辈高中状元的美好期盼,当然原主爹高尚贤官至太常寺少卿,高家一向诗礼传家。如果按部就班下去,原主应该会走上他爹的老路,然而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原主十六岁那年。
高中元十六岁,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他随他爹高尚贤进京,谁知道赶上了永淳公主选驸马,彼时十六岁的高少年唇红齿白,秀美俊逸,按理说只要选的人不瞎,以高中元的个人条件,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胜算。
然而,高中元落选了,败给了一位叫做谢诏同乡,这位同乡不仅比他年长,长得没他好看,还秃头,也就是才名比他高上一些。
高少年心高气傲,内心非常不忿,他为此规划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立志要在才名上压倒对方。
终于在今年秋天考取了礼经魁,他立刻重返京城,势要一雪前耻。高中元到了京城,活跃在各大诗社和聚会现场,作诗写文,喝酒画画,一时才名甚高,然而却看到了公主和谢诏相亲相爱的样子。
他悲愤欲死,回家喝酒泄愤,然后……就把自己给“喝死”了。
但事实上,谭昭坐在廊下,身上衣服的领口紧得他呼吸都难受,他伸手拉了拉领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瞧瞧这一院子乌腾腾的气,从逼仄的庭院口直冲而来,一道煞气穿堂而过,刚巧目的地就是高中元的卧房。
风水煞局,杀人于无形啊,谭昭往旁边坐了一点,这才喊道:“和顺,和顺!”
高家不是什么富贾之家,此次原主来京城,也就只带了一个书童和顺,京城居,大不易,这两进的小宅子,是通过牙行租下的,虽然小,但租金可不便宜。
就这破房子,还要他每月二十两银子,冤大头啊!
和顺生得圆头圆脑的,逢人就笑,今年十八岁,听到少爷喊他,他立刻满头是汗地跑过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谭昭不会相面,看不出一个人的从前未来,但他会望气,当然这是他修道的衍生技能,这书童与他同住,身上显然也沾染了不少煞气:“忙什么呢,去,帮少爷去抓点药!”
见和顺应了,谭昭随手丢了块银子过去。
和顺拿上药单和银子,就披上外衣出门去了,十二月苦寒,这屋子里比外头还有冷,谭昭咒骂了一声鬼天气,抱着暖手宝阿和默默地躲到了避风处。
哎,小白菜啊,地里黄,身体胖啊,被人害啊,还没钱,哎~
系统:2333,宿主,我可以用系统高清相机为你记录这美好的一刻吗?
[你想死吗?]
系统:系统减肥药,无毒无副作用,排出毒素一身轻松,一年获得时间一颗,了解一下?
[……你这里哪里来的老掉牙的减肥广告,丑拒。]
系统:宿主,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挥金如土的人了!话说,你是终于要尝试喝自己开的方子了?
谭昭可疑地沉默了。
等身体暖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上个世界龙脉蕴养的关系,和氏璧变得像一块暖玉一样,谭昭现在基本是抱着不松手,瞧着满院子的煞气,他慢腾腾地走到小花坛旁边,一脚将花坛里栽着的老树给踢倒了。
等和顺买完药回来看到倒伏的树,眼睛都要吓飞了:“哎哟我的少爷啊,牙行说这树挪不得,会坏风水的!”
“风水?什么风水?”
谭昭兀自翻了一下记忆,这才想起了这破房子为什么能租高价的原因。
“这树可是保佑您高中状元的,不行,小的马上去把树种回去!”和顺放下药,就急匆匆地去找铁锹种树去了。
谭昭倒也不拦着,这风水气场这东西,一旦破了,外行人根本复原不回去的,就是不知道这“状元房”变成“催命房”,是个例还是普遍了,原主因此付出了性命,他怎么也该查上一查。
但首先,还是从调养身体开始吧。
因为常年寒窗苦读,熬夜伏案,饮食不规律,长期不运动,过度饮酒,高中元年纪轻轻,就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要知道今年他才二十岁啊。
“少爷,这是您最爱的红烧肉,今天小的赶了大早去集市买的。”
谭昭:……
还是从教育书童从科学养生开始吧,这大肥肉真的堵心,堵得胃疼。
这冬月里,书生们的交际活动也减少了不少,原主作为交际达人,自然还有不少帖子邀他出去玩,不过谭某人非常硬气全都拒绝了,托辞说要参加会试努力读书。
果然拒绝了三四回,就再没有帖子登门。
然而背地里,谭某人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街,顺便还去牙行翻腾了一下租房记录,发现所谓的状元房竟有数百处之多,除了城西的贫民区,大大小小分布在京城的巷子里。
……太会做生意了。
书生特别是举人老爷们都要脸皮,这牙行就是抓住了他们绝不会对外说自己住状元房这点,肆意乱吹虚假广告,奸商。
谭昭随便逛了两处离他宅子近的状元房,风水不吉不凶,气场平和,难道当真是原主倒霉撞上的?
不,谭昭直觉不是这样的。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谭昭都一无所获,倒是他一身蛮横的肥肉,靠着他灵力冲刷和药浴减掉了不少。
当然,这可把和顺给心疼坏了,跨上小篮子就要冲去买肉:“少爷,您可不要熬坏了身体,都瘦脱相了!”
谭昭:……行的吧。
和顺嘴里念叨着什么,挎上小篮子离开了。
谭昭捏了捏还存在的小肚腩,决定再打一套拳,不过这拳打到一半,就有敲门声传来了。
和顺不在,他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套上外衣去开门。
“你是?”
来人头戴方巾帽,穿青色的圆领袍,年三十左右,生得端方,脸上带着笑容,见他开口,拱手道:“高相公,冒昧到访,在下谢诏。”
谢诏?谭昭情不自禁地望向来人的帽子,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还礼:“学生拜见谢都尉。”
谭昭在看谢诏的同时,谢诏自然也在看高中元。
他俩虽是同乡,却因为年纪少有交集,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四年前选驸马的时候,他原以为自己只是陪跑,却没想到自己被点作驸马。
“谢都尉请。”
谭昭招待谢诏进门,和顺不在,茶还是他泡的。
两人相对而坐,谢诏带来的人站在庭中,等谈论家乡谈得差不多,谢诏就道明了来意:“三日后,同乡飨宴,高相公可要同来?”
谢诏亲自相邀,谭昭一个无名举子,自然是要应下的。
目的达成,谢诏很快离开。
谭昭将人送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帖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位谢驸马眉宇间清气萦绕,当驸马可惜了。
将帖子放好,谭昭又回去打拳。
等他的拳打完,和顺挎着一篮子的菜回来了,似乎是受了惊吓的模样。
“这怎么了?看到什么稀奇事了?”
和顺放下菜篮子,一脸的惊恐,显是还有些惊魂未定,听到声音,忙道:“少爷,您可还记得前几回同你一块儿争吵的秦相公?”
谭昭想了想,又想了想,才想起来:“哦,他啊,就非同我争诗会第一那个?”
和顺点头:“对,就是那位秦相公,他今日被发现死在家中了!”
“什么?”
谭昭心头一跳,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和顺打开门,两个身着官服的官差走了进来:“顺天府办案,可是高中元高相公?”
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