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片漆黑。
直到现在,喻凝才反应过来他那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才半个小时?时间够用吗?”
他不会是以为她和宗岳在车里......
啊啊?!
喻凝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也是。
密闭的空间里更能激起人的隐藏欲望,情侣通常也会选择在这种环境下做一些亲密的事情。
就像今晚的电梯里,万星西和她的男友那样。
黏腻又亲密。
所以他肯定是误会了。
想到这里,喻凝有一瞬间地脸颊发热。她压在大衣上的手又握了起来,低低清咳一声。
怪尴尬的。
……
车子驶入市区,市区的路面变得宽敞起来。
可今晚这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鸣的架势看上去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雨刮器快速运作却没有什么用,玻璃上全是水,车灯前还笼罩遮雾气。喻凝紧紧捏着安全带,完全看不清前方路况。
这样冒然前行,有些危险。
“要不,我们停一会再走?”
她话音落,宗明赫就打了转向灯,显然早就有了主意,把车开进一条窄巷。
这里是新旧城区的交界处,房子多为独栋小别墅,历史悠久受到政府政策保护成为老建筑保护区。
住户大多都是老锦城人,这会儿凌晨的街道上安安静静,远处只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灯。
车子熄火,停在了路边长长的屋檐下。
“这是哪里?”
“我家。”
喻凝闻言抬眉,想起他刚才说的“不顺路”。
看来确实是不顺路。
这里距离她家还有几公里呢。
“不然你先回家吧,我……”
宗明赫知道她要说什么,头也没抬:“这里打不到车。”
喻凝握着手踌躇起来:“好吧,只是你都到家了。”
让他和自己一直坐在车里等雨停,怪不好意思的。
他问:“要去我家吗?”
喻凝一听赶紧摇头,不再说话。
去他家还不如坐在车上等雨停。
……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一片淅沥的小瀑布。因为没淋到雨,车内反而变得静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喻凝悄悄打量了眼宗明赫。
他正靠在座位上低眼看手机,那幽暗光线照在高挑的鼻梁上,打出阴影,看不清他的情绪。
明明都到家了还不能回去,换做是自己也会不爽吧……
想得入神,没有发现宗明赫捏着手机的指尖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他的余光,能清楚看见女人思索的模样。
她今天好像没有化妆或是化了淡妆,白净的脸上晕着一丝红润,不知道是刚才的情绪还未消解,还是车上暖气太足。
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抿着唇像是想到什么。
总之她看上去,不太自在。
“叮叮———”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车上安静的气氛。
是宗岳打来的。
喻凝接起来:“宗岳。”
“凝凝,到家了吗?”
他那头依旧吵闹,应该是还在刚才那个会所里。
“还没呢。”喻凝和他解释了几句。
“那你注意安全啊,到家跟我说一声。”尽管宗岳声音有些飘飘然,但还是叮嘱着她。
就像付春归和卢阿姨说的,他是个细心的人。
喻凝犹豫几秒,轻轻关心了一句:“宗岳,你少喝点酒。”
挂断电话,车内又陷入寂静。
于是随口问身边的人:“宗岳是不是酒量不太好?”
“是吗?”宗明赫反问她。
他说话好像一直这个调调,懒懒散散的。
喻凝就突然哑声,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罢了。
她回答:“应该吧,之前和他出去的时候他很少喝酒,喝一杯就上脸了。”
宗明赫随意嗯了一声。
抬手把雨刮器打开,调试好温度后拿起伞打开车门。
“你去哪里?”喻凝叫住他。
雨声大得吓人,有细雨随着风飘进来。
宗明赫扭头,对上她被车里热气氲得发红的眸子,回答她:“消磨时间。”
喻凝瞥见他手里的烟盒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去抽烟。
等车门关上安静下来后,她才觉得呼吸畅快了一些。
透过玻璃,看见宗明赫站在屋檐下。
他身形挺拔,手臂垂在腿侧,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烟,背对着风吹的方向,就任由火星忽明又渐暗。
雾色弥漫,是冬日里的寒气夹着这雨水。
那烟他好像一口也没吸,站在那里也不觉得冷似的。
喻凝实在琢磨不清楚宗明赫这人的性格。
听说他丢失的那年才不到七岁,有些传言他跟着地痞混过,做过打手打过黑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都说他混迹在市井里沾染一身浊气,才使他这些年变得手段阴狠,令人避之不及。
可这几次相处,他看着也不像传言那般不堪。
喻凝扭头,看向屋檐外逐渐弱下的雨。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都与她无关。
……
到喻家门口时,雨还在下。
喻凝麻溜穿上大衣,撑伞下车,礼貌地和他道别。
等回到家靠在玄关处的时候,她才松下肩头。
家里一片漆黑,大家都休息了。
她拿出手机给宗岳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正欲上楼休息,忽然感觉手里空唠唠的。
遭了,围巾好像落他车上了......
——
屋外,黑车一直停在路灯下。
宗明赫靠在椅背上,他修长的指尖搭在窗户上,任由冷风灌进窗户。
冬日的烈风不能吹散心头的躁动,他低头取出烟盒,抽出一根细烟夹在手上。
正准备拿起点烟器,他忽然瞥见散落在副驾座位之下的一团绵软。
他顿住动作把烟盒扔到一旁,俯身捡起白色的围巾。
才拿起来,那股香味就窜入鼻腔,是她身上的味道。
啧。
宗明赫眯眼拢起双手,指尖插进柔软的围巾里揉了揉。
真软。
——
十二月,万物眠。
锦城的冬雨过后冷空气便袭来,大风天多,路旁树枝左右乱晃,街道上的叶子扫不完吹不尽。
天气冷,大家都只想躲在有暖气的室内活动,喻凝很长一段时间都泡在排练室。
宗岳这段时间工作好像很忙,那晚聚会结束以后就一直频繁在锦城与北城两地往返。
两人不能见面,只能偶尔通话,问候对方几句。
临近《枫林秘事》演出前,喻凝向他发出邀请,宗岳一口答应,可演出那天,他飞机晚点赶不回锦城。
喻凝也无暇顾及他,首轮五天六场演出,她的演出都集中在前三天,忙得晕头转向。
演出前一小时,造型师安子匆忙地为她整理着发型,用夹子将长发盘起,完成一个标准的丸子头。
“好了。”安子叉腰欣赏着镜中的美人,忍不住咂嘴。
喻凝这张精致的脸还是更适合在大银幕上,放在小剧团里真是有点可惜了。
白色的护士服衬得她肤色白皙光滑,为了不让妆容抢戏,安子又用纸巾抹去艳色口红,抽出一支裸色口红给她涂上。
喻凝喻凝盯着镜子里自己,微笑着站起身道谢。
妆造完成,刚好接到好友到达剧院的电话,她披上外套,又下楼去接人。
走廊熙熙攘攘,侧面的伸缩窗户没关,冷风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细碎的毛发。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台词。
到转角处,忽然看见对面走来的人,她缓下脚步想要转弯往另条道走。
可来不及了,周莎伊已经看见她了。
“喻凝。”
被叫了名字,喻凝扬起不咸不淡的笑容:“来看演出?”
上次大戏结束以后周莎伊一直在休假,这会儿难得在剧院见到她,一副心情惬意的模样。
她眉尾上挑,一开口又是阴阳怪气的:“宗总又没来啊。”
讽刺又充满怜悯……
其实很早以前,两人只是偶尔斗嘴,还能心平气和说话。
可不知何时起,她对自己竖起了敌意,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喻凝并不打算搭理她,与她擦肩而过。
周莎伊跟着转身,朝她的背影道:“我昨晚在尔利斯酒店看到宗总。”
“宗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呐,我看见他和几个女人……”
喻凝顿下脚步,回头微笑:“你去尔利斯酒店做什么。”
“吃饭啊。”
“那难道宗岳不能去那里吃饭吗?”
喻凝反问,随后耸肩:“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和宗岳的事情?
她故意咬重尾音,语气带笑。
周莎伊咽了口气,急了:“我哪里在意了,你别胡说八道?!”
喻凝点头:“是吗?那最好。”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周莎伊跺脚。
她想强调的重点是,宗岳和几个女人走在一起!
……
这次演出因为有主办方扶持,有不少圈内名人前来捧场。
喻凝也有朋友来看演出,到楼下老远就看见一身彩色像棵圣诞树的黄树。
他才打完一个不愉快的电话,朝电话那头啐了一声。
喻凝习以为常,走过去:“黄大导演,难得见你一面怎么还骂着人呢?”
“还不是我们团队那几个小孩,把投资人得罪了要我去赔礼道歉,诶你说,那些中年男人是不是都有点不正常,还朝我说教起来了!”
黄树一直嚷嚷着要来看喻凝演出,但他工作忙,年初忙到年底终于才看上一场戏。
他耸肩叹息:“不说这些了,呐,给你挑的花篮,演出顺利啊。”
花篮的配色是她喜欢的淡黄色,主花有黄玫瑰、白芍药和小向日葵,“剧场大卖”的字样尤为显眼。
见他那么细心准备礼物,喻凝却嗅到了一丝讨好的意味:“谢啦,你是想说电影的事情吧?”
黄树也不遮掩地点头。
确实,他除了来看表演,还有个目的是想来磨一磨喻凝,让她参演自己下一部电影的角色。
“上次燕姐和我谈了这个项目,可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喻凝耸肩,带着他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如果继续拍电影出现在大荧幕前,那爷爷肯定又要拿心脏病来威胁她了。
“啧。”黄树砸嘴,想起喻凝爷爷的嘴脸,心里不痛快:“那老头怎么对你那么苛刻……”
“不管,我把新剧本发给你,这次我可是冲着国外电影节去的。”
——
演出开场前,导演又做了临时紧急的调度,将众演员拉到舞台上商议着对策。
喻凝和黄树聊到一半被拉过来,急得没有穿外套,老剧院供暖系统又不好,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还在揉着鼻尖,就有个场务老师将一件黑色外套交给她。
“喻老师,这是楼上先生让我给你的。”
喻凝看了眼,以为是黄树的。
心想他还挺贴心,伸手接过披在身上。
宽大的外套带来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起来,衣服垂到大腿根,衬得她整个娇小玲珑。
衣服上染着淡香,喻凝仔细嗅了嗅,印象里黄树好像没用过这款香水。
来不及多想,演出就要开始了。
……
剧院里观众满座,舞台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
喻凝的戏份和台词比较琐碎,尽管在候场的时候,她也很认真地在观看场上演员的表演。
主角退场后,喻凝便小跑着走上舞台。
灯光渐暗,舞台夜幕降临。
她轻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最后十分钟的双人对戏,喻凝和男一号配合得很好。台词干净利落,伴随着激昂的音乐,观众的情绪进入高潮。
一场大戏结束,灯光逐渐变暗。
台下响起一片轰鸣的掌声。
喻凝朝前排扫了一眼,看到好友同事领导们都还在,黄树也呲着大牙鼓掌,她露出笑容和身边其他演员一起谢幕。
——
演出结束,喻凝才看到宗岳的未接电话和好几条消息。
她扫了眼,没有回复。
今天周莎伊的“又”字让她才意识到,宗岳居然没有看过自己的任何一场演出,每次都各种意外放鸽子。
虽然知道他工作忙,但有再好的脾气也不想去搭理他。
她放下手机去了后台,和朋友合照庆祝演出结束。
等喻凝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才下车,就见一辆白车停在自家门口,车内亮着灯。
是宗岳的车。
宗岳坐在车里也看见她了,连忙开门下车。
“凝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喻凝手插在兜里:“演出结束太忙了,没空接。”
灯光昏暗,宗岳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敷衍的态度,又连声道歉。
两人站在路边。
喻凝见他穿着西服大衣,风尘仆仆略显疲惫的模样,面色稍微缓和一些。
注意到喻凝抱着的男士外套,宗岳轻声问;“这件衣服是?”
“黄树的,忘了还给他。”
宗岳知道黄树和她是好友,只是打量了一眼,正准备开口想她解释飞机晚点的事情,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他又看向那衣服。
“这个衣服的味道怎么有点......”
“有点好闻吗?”喻凝接话,她也觉得。
“不是。”
宗岳却摇了头,皱眉缓声道:“有点像宗明赫身上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嗅觉太灵敏有时候不是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