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绝抡起椅子的时候,戚紫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在那把椅子吸引了外头的冷箭后,戚紫石抢先一步掠了出去。
外头院中的守卫已经跟来犯之敌交上了手,戚紫石身形闪动,游鱼一般,飞快地击倒两个刺客。
忽听身后李绝道:“去看看卢大人他们!”
戚紫石脚下不停,往外头院子掠去!
李绝立在廊下,并没有动手,只是抱着双臂观战。
这院子里的都是他所带的信王府二十三铁卫,面对这些场面是见怪不怪,经验丰富,手法果决,院子里的动静很快消停。
但院外的喧哗声却仍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只听齐刷刷的脚步声响,有人大声道:“燕王殿下到!”
李绝一抬手,铁卫们悄然退后。
燕王李振从院外走进来,一眼看到廊下的李绝,唤道:“铖御!还好你无事!”
他身后跟着若干的侍卫,从院门口一直冲到屋门口,做戒备状。
李绝淡淡扫了眼:“殿下,这是何意?”
燕王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首:“我本来正想找你说话,还没进门就听说有刺客来袭扰,便赶紧带人来了。唉,真是山高皇帝远,这些匪寇实在太过猖狂了!”
李绝打量着他:“是啊,我也奇怪什么匪寇猖狂到会杀到城中,在戒备森严的知府衙门对钦差下手。”
燕王跟他目光一对:“走吧,到里间说话。”
李绝不动,只问:“朝上的几位大人不知如何了?”
“方才本王已经让人去查看了,应是无事。”燕王说着迈步进了门,一眼看到屋内狼藉,便啧了声:“情形这样凶险,还好你身手不错。”
李绝看着燕王精神矍铄的样子:“殿下不是回去养病了么?”
燕王笑道:“是啊,说来也怪,大概是看见了你,竟觉着精神一爽。”
“那殿下夤夜来寻我,是为何事?”
燕王沉吟片刻:“铖御,先前当着那些人的面,我的话有几句不太好听,但我心里确实是喜欢你的。从之前不知你是铖御的时候,就甚是欣赏……哥哥想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这里?”
李绝很意外:“什么?”
燕王道:“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左膀右臂可好?”
李绝蹙眉,片刻一笑:“王爷的话我不太明白,你这是在招揽我?我如今是为了皇上办事,王爷想用我的话,同我回京,将来成为储君乃至登基,有必要在这时候特意拿出来说么?”
燕王道:“你就当哥哥是太过爱惜人才,而且我也想你就留在我身边,暂时不要回京,如何?”
李绝呵道:“这个恐怕做不到,王爷如今可还不是皇上呢。请恕我难以从命。”
“铖御,”燕王望着他一笑:“哥哥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成为天下的笑柄。”
李绝挑了挑眉:“笑柄?我有什么可供天下笑的。”
燕王拍了拍手,外头一个太监走进来,跪地奉上一卷画册似的东西。
看了眼李绝,燕王将那画册一抖打开。
李绝仍是抱着臂缓步上前,依稀看到是个人像。
定睛一看,画中少年意气风发,相貌身段,竟是自己。
李绝不解:“王爷为何画我的……”
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不,这画中的人不是他!
李绝吃惊,忙凑近了再度细看:画中的人,确实像极了他。
同样的眼尾微挑的丹凤眼,同样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地方,正是皇宫内的垂鹤亭,亭子外还有几只仙鹤,或挥动翅膀,或低头觅食。
但是那人穿着一身……望着他衣裳上细致的团龙形状,李绝惊愕,他从没穿过这种王袍!
而且,这张画的纸边泛黄微脆,显然不是才画成的,已经有了年岁!
李绝在看画,燕王则一直都在看他,将他的神色变化看的明明白白。
此时便道:“你可知道这是何人?”
“这……”李绝的心里有些不安,“这难道是、皇上?”
燕王笑了:“你的眼力不错,这确实是皇上,十八岁时候,宫廷画师所绘。”
李绝喉头动了动:“王爷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方才你不是也……认错了么?”燕王盯着李绝:“你以为画中的人,是你自个儿。”
李绝的唇动了动:“我看错了,那又如何。”
“你当然会看错,因为你跟皇上年轻时候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李绝皱皱眉:“王爷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就算样貌相似,自然血脉相关,有何稀奇。”
“血脉,”燕王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笑:“确实是血脉,铖御啊……你打小儿就给撵出王府,是为什么缘故你可仔细想过,不错,我也听说过你少时错手伤人之事,但真正的原因恐怕不是那个……是不是,也跟‘血脉’相关呢?”
“你什么意思!”李绝放下双臂,转头瞪向燕王。
燕王对上他的双眸,眼底有着很淡的同情:“铖御,你还不明白,还是在自欺欺人?哦,你还年少,大概不晓得吧……信王太妃冷华枫,当初跟皇上可是有过一段儿的。”
“你闭嘴!”李绝几乎要按捺不住。
燕王道:“好好想想吧铖御,信王叔当初为什么要撵你出府?你的样貌为什么不像是信王叔,而像是皇上?呵呵,铖御,你根本不是信王叔亲生的,你是皇上跟冷华枫的私生子!”
冬月,落了一场初雪。
星河带了佑儿,出城往香叶寺旁的小庵堂去探望庾清梦。
原本满山的红叶差不多都已凋零,还有些叶子背着细碎的清雪,萧萧瑟瑟,自有一番意趣。
佑儿好久不曾外出了,高兴异常,一路上问长问短,没个停歇的时候。
星河给他聒噪的头疼,忍不住斥责了一句。
佑儿这才不敢说了,只趴在星河怀中,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往车窗外看风景。
星河看着他乖乖的样子,却突然又后悔起来,觉着自己不该凶他,毕竟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玩闹狗都嫌的。
于是便又摸了摸他的头。
佑儿对星河的心意极懂,她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知道娘亲在疼爱自己,于是仰头,向着星河露出极灿烂的笑脸。
星河微微一笑:“待会儿见了四姐姐,可不兴总是吵闹她呀。”
佑儿很听话的点头。
星河突然又想起来:“之前你在宫内面见皇上,可也这么聒噪不呢?”
佑儿的嘴巴动了动,却认真地说:“娘亲,皇上没说佑儿……”
星河叹了口气,把他的衣裳稍微整理,重新抱入怀中:“嗯,没说就好。”
从那日进宫之后,敬妃前后又传了两次,起初星河以为是敬妃想见佑儿,谁知,进了宫,却竟是皇帝跟他相处的时间最长。
星河猜不到是怎么个情形,敬妃却担心地问起她,那日遇刺的事情。
其实提到那件事,星河也是心有余悸的。
当时不知哪里射来的箭,她背上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星河心头一凉,知道自己可能是受伤了,只是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
怀中佑儿一无所知,可也因为外头的嘈杂跟星河的异动,而有些不安。
星河尽量地用自己的身体把佑儿护在底下,一边低低地安抚他,幸而最初那两支箭过后,再也不曾有箭簇射来。
外头的吵嚷声渐渐低了,隔着车窗一个侍卫问:“二夫人有恙吗?”
星河忍着痛:“无事。”
话音刚落,只听又是一声惊呼!星河以为刺客又到,下意识抱紧佑儿。
谁知车门推开,一张熟悉的脸近在眼前。
两个人目光相对,星河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此刻,竟是说不出的喜欢。
虽不知外间情形到底如何,但只要看到李绝出现,星河就知道,安然无事了。
甚是心安。
怀中的佑儿探出小脑袋,也高兴地叫了声:“叔叔!”
星河微微一震。
同时,星河发现李绝好像要闪身进来,他是担心自己的,看他方才出现时候那慌张的表情,就知道。
嘴上那么倔,但他心里还是……
可只要李绝靠近,势必会发现自己背上带伤。
说不清是怎样,星河脱口而出:“小绝,我没事。”
李绝果然停了下来。
后背上好像在流血,湿嗒嗒的,疼,是一种没法描述的疼,因为不知伤的如何,是否关乎生死,心里就尤其觉着恐惧。
不过,对上他的双眸,星河觉着那种疼是可以忍受的,甚至也没那么怕了。
星河不想让李绝为自己担心,尤其是在他经历了信王太妃遇刺之后,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她。
而且,星河觉着自己已经不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关怀了,以后,他得把这份心意给别人,就像是那个鹃姑娘。
但就在李绝退出的瞬间,之前被压制的疼变本加厉地袭来,冷汗刷地冒了出来,她抱着佑儿差点晕过去。
庾约进到里间,话未说完就发现她的脸白的吓人。
但就算此刻,星河仍是向着庾约轻轻地一摇头,是示意他不要声张。
那时候,庾凤臣以为,星河是因为怕吓到了佑儿。
但在陪着星河回府的路上,庾约突然明白了——她是不想让李绝知道。
回到府中,庾约让奶娘带了佑儿去。
星河本是叫了平儿来给自己查看伤处,却给庾约屏退了。
那天晚上,庾约亲自替星河处理了伤口。
清洗,敷药,更衣,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星河生得那样好,圆润白皙的背,完美的像是一块无瑕的温玉,凭空多了一道血淋淋的,连习惯了波澜不惊的庾凤尘,几乎都有些下不了手。
颤着手,庾约用了比平常多两倍的时间,为星河处理完毕。
他洗了手,回到床边,发现星河伏在榻上,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累乏地睡过去了。
庾凤尘看着星河的侧颜,发丝微微地给汗水打湿,垂落亭亭的长睫,透出些惊心动魄的楚楚可怜。
他望着星河,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颊……圆润的肩头,或者她的伤。
但他的指腹却终究没有落下,而是虚空的悬着。
是怕惊醒她,或者怕会惹她厌烦。
“为什么……总是记挂着他,伤的这样,也要护着他,”庾约喃喃地,似是着魔一般,明知道星河听不见,兴许,也是仗着她听不见:“这么多年了,我就一点儿也入不了你的心?”
微微俯身,庾凤臣靠近了她:“你能不能看看我,星河儿……只看着我,一心一意地喜欢我,好不好?”
睡梦中,星河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因为疼,也像是因为不安。
庾约垂眸望着她,眼神从迷离,慢慢地清醒:“假如当初他真的死在盛州,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香叶庵堂。
庾清梦抱了佑儿过去,看星河:“怎么你反而比先前清减了?”
星河抚了抚脸:“前些日子事多,有些忙乱,最近才空闲下来。”
“你可别去逞强,该叫别人担的,叫他们做去,”庾清梦皱皱眉:“当初我就不喜欢母亲去当这个家,虽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得耗费多少心力,大概母亲想开了,你进了府,便渐渐地叫你帮手……可知我私心是不愿意的?”
星河笑道:“我明白,我也没那份心力,不是还有平儿吗?”
庾清梦嗤地笑了:“对了,你那丫头真是个掐尖要强的主儿,多亏了她,简直是你的护法神将。”
说到这个,清梦问:“她跟甘管事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办了?丫头年纪大了,别耽搁了人。”
星河道:“我跟她提过,她只说不急,后来细问,才说了……原本是怕成了亲后,就少在屋里伺候了。”
平儿跟甘泉,国公府内基本上都知道,平儿能在国公府里掌事,顺风顺水的,一是星河信任,二是她能耐,三,却也是甘泉的原因,没人敢不给甘管事面子。
星河得知她的心病,便同她说了,就算成亲,依旧还是跟在她身边,叫她放心。
平儿嘀咕了一阵,最后才红着脸说叫星河看着处置就行了。
这些日子星河也正打算,只要甘泉主动开口跟她求,便叫人择日子。
不过不知为什么,甘泉竟悄无声息。
星河心里知道平儿得了自己的话,私底下应该会跟甘泉通气,按理说他一定颠颠地早跑了来。
谁知最近这一段,甘泉却反而不大露面,就算露面,也并不提此事,倒是让星河心里疑惑。
庾清梦又问起星河遇袭的事情来,说:“我在这里,世事不知,竟是前两天才无意知晓的,所以派人去府里给你送信……”
星河宽慰道:“本就没有大碍,只是一点小小地蹭伤罢了,起初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呢,何况是你。”
星河既然打定主意隐瞒,养伤那几天,只说身上不适。
庾约替她瞒着,里头又有平儿,所以府里竟密不透风,老太太跟夫人那里都不知道她受伤的事。
甚至连遇袭一节,庾约也一手压下,还是后来遮不住了,从外头传回来的风言风语里,老太君等才知道的呢,而那时候星河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正好也不提受伤,只说是小波折,给家丁们拦住了而已。
庾清梦道:“我想二叔一定不会放过这行刺的人,尤其是还伤了你……就是不知你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二叔得罪的人,所以冲着你跟佑哥儿。”
星河也摇头:“别的我不怕,幸亏没伤着玄佑。”
两人说的投入,佑儿则早跑到屋里乱转,不多时,出来说道:“四姐姐的拂尘怎么换了?”
星河不明所以:“又说什么呢?别又乱翻四姐姐的东西。”
她只顾叮嘱佑哥儿,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庾清梦脸上突然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