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急急地下了酒楼,出门口后回头瞧了眼。
心想:“这两个糊涂虫,上次就是因为他们,害得姐姐差点误会了我,这次又要拉我下水。什么云什么苏什么的,我可瞧不上,哪个能比得上姐姐。”
想到最后,嘴角重又上扬。
“小三爷。”戚紫石跟在身后,正眼神怪异地盯着他瞧。
李绝回头:“啊,你怎么还跟着我?”他仿佛不乐意的,突发奇想:“你就留在这儿玩吧,也可以让赵三他们给你找一个。”
戚紫石目瞪口呆。
李绝摆手道:“总之别跟着,我……又不往别处去。”
“不是,小三爷,你刚才喝……”戚紫石的唇动了动。
先前李绝走的快,他晚了一步跟在后面,赵三爷跟吴征潼那两句话他可是听见了,当下便知道那白瓷壶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京内的这些贵戚官宦子弟,声色犬马,无所不为。
先前看他们那般情态,这吴征潼显然是才得了苏惜儿,自然得好好地大展雄风。
加上那两句的意思,戚紫石猜到,那瓷壶里的多半是他们床笫之间助兴用的,就如同那些鹿血,蛇血,肉苁蓉之类的补药催情之物。
李绝以为他要拦阻自己,不容他说完便道:“那不是酒,不信你回去问他们。”
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味儿有点怪,不好喝,早知道不喝了。”
戚紫石见他竟评判起来:“我知道不是酒,那是……”
不料李绝只听见他的前半句,就看见小二把马了来,他迫不及待地跃了下去:“回头再说吧。”
“小三爷!”戚紫石追了一步,他早迫不及待上了马,打马去了。
众目睽睽下,戚紫石又不能大声嚷嚷,只能跺跺脚。
突然听到楼上赵三爷笑道:“戚先生,小绝走了?他是不是去找他的那相好儿的……你又何必担心呢,放心吧,那药性不算重,弄不出人命来。”
云芳在旁边嘀咕:“三爷真是坏死了,人家那么清俊出尘的,叫人家喝那个。”
“坏?你怕是没见过三爷使坏,”赵三爷本要招呼戚紫石上去玩儿,听了这句,便回头亲了口:“再说又不是我撺掇他喝的,哼……只怕他喜欢了,以后还得跟我要呢。”
吴征潼倒是不见,应该是按捺不住,去办他的要紧事了。
戚紫石看着这惹祸精,摇摇头,也自上了马。
李绝骑马来至靖边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稍暗。
他原先打算去找容霄,然后跟容霄去见星河的。
可一想到这么一来,必然又惊动他们侯府的人,琐琐碎碎,未必就能清闲地见到星河,心里就不耐烦了。
正在寻思,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声响,一看,居然是戚紫石赶到。
李绝不恼反笑:“你来的正好,给我牵马吧。”
说完也不等戚紫石答应,自己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往侯府侧角门方向掠去。
戚紫石追了他一路,没想到还是没说上半句话就被抛弃了。
只好上前把他的马儿拽住,呆了半晌:“罢了,随他去了……”
又想他已经骑行了半刻钟,却不像是个药效发作的样子,莫非是因为他天赋异禀武功高强,所以那药对他无效?又或者是因为赵三爷说的,那药性不重的缘故?
戚紫石唉声叹气,牵着马儿先行避开些。
李绝从侧门处闪了进内,他的身法利落,侯府下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察觉的。
顺顺利利地来到星河房中,却见几个丫鬟鱼贯往外退出,是翠菊道:“姑娘洗澡呢,先不用伺候,各干各的去吧。”
过了会儿,听到屋内平儿道:“那待会儿好了姑娘再叫我,我先出去了。”
隐约是星河“嗯”了声。
“吱呀。”房门给轻轻带上。
李绝听到“洗澡”,心突然嗵嗵地跳了起来,竟有点口干舌燥。
他本来想着,星河既然不得闲见他,那不如先去容霄那里混一会,等星河洗完了再回来。
可心里明明这么想,两只脚却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正在天人交战,只听廊下脚步声响,有个小丫头低低道:“你说,怎么大小姐的亲事赶得这么急?”
另一个道:“据说是下半年都没什么好日子,这才要赶着跟大爷前后脚的呢。”
“这倒也罢了,咱们府里算是双喜临门,就是不知二姑娘跟三姑娘……”
李绝听他们越来越近,顾不得再犹豫。
一个翻身,竟无声地自窗口跳了进内。
室内有一种带点湿湿润润地,奇异的香气。
李绝一闻到这气味,整个人便麻在了原地。
那是热水熏蒸着体香散出的,难以形容,似有一点点诱人的类似乳酪的甜。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乱扫,却并不见星河的人。
心里却凭空多了些紧张。
呆看了半晌,耳畔突然听见细细碎碎的水声,竟是从前方的屏风后传来。
李绝的心嗵嗵地开始跳,擂鼓冲锋一样激奋。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屏风,脚步挪动。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然后,是星河轻轻地叹了口气。
星河他们才回侯府,去上房见过了老太太后,苏夫人便把容湛留下了。
起初容湛心中担忧,怕太太知道了城外发生的事。
正心怀鬼胎,谁知苏夫人并不是提这个。
苏夫人道:“给你大妹妹批八字的说了,今年下半年都没什么好日子,我心想她的年纪不小……加上顾家那里催的紧,所以就想赶在这两个月办了。只是家里正操办你的事,怕你心里不受用,所以先跟你说说。”
容霄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太觉着怎么好那就办便是了,不必问我。我都听太太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着手让人开始办去,”苏夫人点点头,这才问:“今儿出去一切安妥?没有什么事儿吧。”
容湛只说无事,苏夫人又格外问了容霄,以及庾清梦等,容湛垂眸道:“霄儿一直都陪着四姑娘,有说有笑的,也多亏了他才不得冷场,四姑娘仿佛也极开心。”
苏夫人面上露出笑容:“嗯,他们年纪相仿,自然会投契些。”
星河那边出了上房,却也听晓雪说了府内要把容晓雾的婚事往前提。
“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了?岂不是跟湛哥哥前后脚吗?”星河随口问了一句。
晓雪的脸色很古怪,又有点烦恼的:“当然是前后脚,可也是没法子的。”
星河有点疑惑:“什么没法子。”见晓雪不回答,便道:“这两天也少见大姐姐,还以为她身上不舒服呢。既然是这好事,倒要去给她道喜。”
“你趁早别去。”晓雪忙拦住她。
星河开始诧异:“二姐姐,这是为什么?”
晓雪眉头微蹙,支吾着竟不能说。
星河思忖道:“不让我去道喜的话,难道大姐姐不愿意这门亲事了?还是真的生了病不方便见我们?”
“虽非生病,不方便却是真的不方便。”晓雪长叹了声,懊懊恼恼地:“这些话我也不好跟你说。”
星河不懂:“究竟怎么了?”
晓雪拉着她,回到自己房中,这才跟她附耳说了几句话。
星河细细碎碎地听罢,魂不附体:“二姐姐你说什么?是不是弄错了?”
晓雪示意她不要出声,道:“我本来也不信的,可是……伺候大姐姐的人说,一直吐,吃不下……太太风闻了,以为是害了什么病症,就要找大夫,大姐姐没法儿,这才跟太太承认了。”
星河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晓雪低低道:“太太生气的很,把大姐姐痛骂了一顿,又想叫人把顾云峰叫来,但是事已至此,再闹有什么用?若是这种丑事真的传了出去,你我以后都不能嫁人了。”
星河的心怦然乱跳,顿时想到在城郊击鞠场所听得那些闲话。
惊心动魄,星河问:“大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居然会做到……这一步呢。”
此刻她不由地想,若是顾云峰突然反悔,也跟那个负心汉一样,那容晓雾岂不是……不不,不会。
晓雪有些愤愤道:“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昏了头了。不过,大姐姐向来是个规矩的,只是那个顾云峰好色无厌,他岂肯安分,当然是要先生米煮成熟饭。这下好,大姐姐可跑不了了。”
又是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只是上次所见的那两个,不过是路人,后来如何,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如今,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的身边。
星河的心惊跳不已。
她心里有点生气,那顾云峰不是好人,可这件事容晓雾未必不知道,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真是……”星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低声道:“替大姐姐不值。”
晓雪见星河半晌不言语,突然听了这句,她倒是有些诧异。
寻思了会儿,晓雪笑了:“罢了,有一句俗话,什么锅配什么盖,有什么值不值的,何况已经到了这地步了,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各人的命而已,大姐姐的命还算是不错的,太太从小养大,对她到底有点心疼,对方又是亲戚家。这若是别人干出来,能不能活还是未知呢。”
星河呆了呆:“二姐姐,你是说……”
晓雪道:“这种丑事,是会玷辱家门的。知道吗?大姐姐有太太照看着,又念及顾家,你跟我就不一定了。”
她说了这句又嗤地笑了:“罢了,我们自然也不会做这些的。”
说了之后,晓雪又百般叮嘱星河,别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不然大家都要糟了。
星河累乏了一天,又给那些话惊得心绪不宁,只想要自己安安静静地泡一泡热水澡,便把平儿也打发了出去。
她闭着双眼,撩了几回水,手却也有些无力,便懒懒地搭在浴桶边上。
心里又想起今日的种种,那些流言蜚语,遇险的事等,自然而然眉头紧皱。
可又想起跟李绝的相处,他背着自己走的很慢,发丝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后颈上的薄汗在阳光下格外的明亮,耳畔是哗啦啦的杨树叶子响动,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
星河不知不觉想的入神,抬手摸了摸脸,脸上滚热,想必是水有些热的缘故。
手上的水从脸颊上沿着向下,滑过颈间,有一点痒。
星河的手不知不觉顺着拂落,却在入水的时候一停,心里竟不由想起庾清梦耳语的那些事。
正如庾清梦所言,虽然她已经跟星河说了,对星河而言,只是耳闻的话,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连想象都不能够,竟如听见可怖又新奇的天书一样。
星河恍惚心想:“四姐姐说她那里有书看,想来看过就懂了。”
瞬间竟很想立刻就去宁国公府找庾清梦,弄个明明白白。
可一转念,又也懊恼地:“我这是怎么了,干吗急吼吼地要知道这些事情,我又不能去干出来。”
她思来想去,心底又出现李绝那张笑吟吟的脸,一时气恼,喃喃道:“都怪那个小子……把我引逗坏了。”说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星河一味胡思乱想,竟不知泡了多久,只是越想,心里就越燥热,身上也随着发烫,怪不舒服的。
星河扶着浴桶,正要起身,突然眼前隐隐似有一道身影闪烁。
她以为是平儿进来了,便道:“来扶我一把。”
唤了声,那人一震,却没有动。
“快啊……”星河蹙眉抬头,当看见对面是谁的时候,星河“啊”地叫了一声,才半起的身子又缩回了水中。
李绝简直不敢相信。
他傻傻地走到屏风旁边,虽知道自己将看见什么,但眼前所见却仍是超过了他所有想象。
虽然他见过星河的许多面儿,但美人入浴,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乌云般的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有两缕散开的垂在肩头,如墨的发丝叠缠在雪白的肌肤上,因为被水洇湿,像是登徒子般紧紧地贴在上面。
星河的脸却是白里泛着奇异的一点娇红,双眸不知是给水汽熏蒸的还是怎样,盈盈曳曳,水色动摇。
李绝本以为自己所见的,已经是生平绝无仅有的美景,直到星河微微地要起身。
他的双眼像是背叛了自己似的,顺着看下去,终于瞧见了他之前渴慕一见而不可得的珍宝。
那是比雪还洁白,比樱红还诱人,比最轻细的棉还要柔软一样……就算是最高明的造物也调不出来的颜色造不出来的曼妙。
水流自上面慢慢滚落,那樱红的顶端却还缀着一点透明的水珠儿。
随着星河受惊地一颤,小小地水珠抖了抖,随之坠落。
李绝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滴水珠,在这一瞬间也跟着往下坠了进去,落在她的浴桶里,成为能够尽情拥住她的温暖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