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为君解道袍

容霄自以为他那个眼神极通透明白。

星河却是才晓得,原来他指的是小道士。

看着那低垂的掩的密密的床帐,星河想过去掀起又停下。

容霄低声:“姐姐最好还是别上前。”

“怎么了?”她的心一牵,唯恐李绝有个什么,反而更想过去看个真切了。

容霄皱着眉:“是他自己说的。”

先前他本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里屋一声响动,却是小道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他原先不告而别,容霄记挂了几天,忽地看他从天而降一般,喜出望外:“道兄!”

李绝的脸色很不好,冷白如霜:“姐姐呢?”

容霄愣了愣,狐疑地问:“姐姐?”

星河是他的妹妹,这李道兄明明说大自己很多的……怎么张口叫姐姐,还是说他指的是大姐姐跟二姐姐?

小道士知道自己失言,却也毫不在意:“她去了哪里?”

容霄忐忑:“你问的是星河妹妹?她、她今儿去了宁国公府,他们府里四小姐昨儿下帖子请的。”

李绝闭了闭双眼,起身要走,突然身形晃动。

容霄赶紧上去扶住:“道兄,你怎么了?先前去了哪里,我可一直牵挂着呢?你的脸色不佳,是怎么了?”

他一连串的问话袭来,李绝停了停:“你别问,我有些累,借用你的地方休息半天,你给我把风,不许人靠近,你也不能靠近。”

“啊?那好……”容霄听他要留下,求之不得,但后一句却费解:“可为什么我也不能靠近?”

李绝却不回答,转身走到他床边,衣裳鞋子也不脱,上榻睡倒。

容霄站了半晌,突然又想起:“对了道兄,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准备素……”

没有回答,当容霄走近看时,才见他白着脸,竟已经睡了过去。

容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乖乖地把帘子放下。

他走到外间,吩咐丫鬟们不许入内,他要闭门读书。

二爷心血来潮的时候多,底下丫鬟们也都习以为常。又听说要“读书”,自然是好事。

老太太那边问起来,她们也都这般回答。

容霄守了小道士半天,中午吃饭也是丫鬟送到外间,他草草地吃过了。

中间看了几次,李绝只是睡不醒。

直到下午,他的小厮们在二门上找人。

原来他今儿本约好了跟永安伯的孙子、以及傅校尉之子一起去聚会饮宴的,先前决定不去就叫小厮去知会了,此刻两个朋友登门来找。

容霄怕小道士有个闪失,又不能拒人千里,于是交代碧桃,说他房中放着才写了一半的诗,不许叫人进去动,一动就坏了诗的气,他便写不下去。

又特意叫碧桃守在门口看着。幸而这碧桃是个最忠心于他的,听了这番鬼话居然也深信不疑。

星河将垂着的帐子慢慢撩开。

她先看到了一只半脱没脱的黑底白云纹鞋子,另一只脚上却完好。

容霄小声道:“我本来想给他把鞋子除下,谁知才碰着,他就睁开眼,叫我别动……”

虽然说了经过,容霄却是形容不出当时自己的感受。

虽然当时李绝是躺着的,但给容霄的感觉就像是:倘若他还要乱动,下一刻,这躺着的人很可能就会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将他置于死地。

星河心里忽地想起在驿马县的时候,她带了平儿跟外公去关帝庙,在关帝爷爷脚下找到他,才碰着人,就给捏住了脖颈。

她看了眼容霄心有余悸的样子,很清楚他经历了什么。

迟疑片刻,星河靠近些,抬手去取他那只半趿拉着的鞋子。

果然手才一动,李绝的眉峰也随着骤然微蹙!

星河窒息:“小绝别动……是我。”

小道士的长睫闪了两下,眼睛微微睁开,似看非看地:“姐姐……”

星河见他张口便唤自己,心里稳了稳,靠近了些问:“你怎么了?”

李绝眼神朦胧地看着她,终于呢喃不清地:“没事、有些累,睡……会儿就好了。姐姐、别担心。”

星河见他脸上果然是浅浅的倦意,倒好象是懵懂不醒的孩子,强忍困意似的,便道:“知道了,你睡吧。”

把他的鞋子轻轻地除了,放在床前脚踏上。

容霄在旁边看的稀奇。

星河俯身细看了会儿,听他的呼吸声绵沉,倒像是缺了很多觉,目光从头到脚地掠过,也没见不妥。

于是将帐子又整理妥当,拉拉容霄离开。

容霄把心里的疑问暂且压下,悄悄地:“妹妹,你说他……这两天去了哪儿?”

星河摇摇头,叮嘱:“霄哥哥,你记得别动他,我先回去把衣裳换了。”

这府里,容霄只她一个“同谋”,便道:“好,那你先去吧,我会好好看着的。”说着又道:“眼见要睡了一整天了,这是去干的什么累的这样。”

容霄陪着她往外走,又想起一件:“对了妹妹,先前道兄提起你,为什么叫你‘姐姐’,我本来以为他叫错了……”

星河想笑又忍住:“回头等他醒了,霄哥哥自己问他就是。”

出了门,跟平儿回了房中,洗了个澡,又换了衣裳,梳理妥当。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老太太那边放饭,星河才要出门,就见晓雪带了丫鬟走来。

两人一起往上房走去,容晓雪道:“你去了一整天,大姐姐病恹恹地,连霄儿也又开始说什么闭门读书,我一个人简直无趣。幸而妹妹回来了。”

星河忙问:“大姐姐病了?”

晓雪道:“不知道,反正今日也没大吃饭,太太派人去问,只说是一时积食而已。”说着,又问星河去宁国公府的情形。

说了个大概,已经到了老太太房内,果然晓雾派了丫头告罪,说不能来了。

除此之外,靖边侯却也不在场,只有容湛到了,老太太在首座,苏夫人,容湛跟晓雪星河陪着吃了饭。

饭后,谭老夫人交代苏夫人:“听说朝上出了一件大事,元英今儿晚上未必会回来,叫人去打听清楚,早点上门吧。”

晓雪悄悄问容湛:“湛哥哥,出了什么事?下午时候我看到好些人来找父亲。”

容湛皱眉:“好像是……霸县的一个什么官儿突然死了。”

“外地的一个官死了,至于这么轰动?”晓雪知道这霸县距离京城也有三四百里的路,难为隔这么远,京内还能如此轰动。

容湛摇头:“你不懂,那是个武将,有军功的,论职位只在父亲之下。而且他是……”他本不大想跟妹妹们说这些,见星河也在听着,便道:“是给人刺杀的。只怕涉及不为人知的内幕呢。”

容晓雪咋舌:“听起来这样可怕,罢了,横竖跟咱们无关。”

在老太太房中略坐了片刻,谭老夫人又问起容霄。

苏夫人笑道:“上回给老爷教训了一场,霄儿收敛好些,也懂事了好些,不用人催,今儿就要发奋闭门读书呢。老太太放心,明儿自然叫他来请安。”

星河本要替容霄打掩护,见苏夫人爱子心切已经先说了,倒是省了自己的事。

谭老夫人欣慰:“这虽是好事,却也不用急,别把孩子催逼坏了。”说着吩咐容湛:“你有空去看看你弟弟,多劝劝教教他。”

老夫人晚上睡得早,三人便退了出来。

容湛陪着走了片刻,看了星河几次,仿佛有话要问,只因晓雪在旁,他便没有开口,自己往外去了。

容晓雪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姐姐?不知她好些了没有。”

星河心里正惦记着李绝,不知他醒了没有,给晓雪一提,不好推辞:“去看看也是正理。”

于是两人过了容霄院子,只去寻容晓雾。

不料晓雾那边已经关了门,晓雪正要叫门,星河拦住她:“我想大姐姐必然是不受用,才叫人早早关门,何必又把她吵嚷起来?咱们不如明儿再来看。”

两人往回走,先到了晓雪的院子,她请星河进去坐坐。

星河只说身上乏了,要早点安歇,辞别而回。

走到半路,星河对平儿吩咐了几句,平儿先回房去稳着丫鬟们,她自己就急急地往容霄房里走来。

容霄的院门也是关着的,星河上去敲了敲,里头问是谁,星河道:“是我。”门就飞快打开了。

院子里的丫鬟,都给碧桃打发了,显得很清净,碧桃亲自开门,含笑低语:“姑娘这么晚还来探望我们二爷,真是有心了。”

星河道:“老太太不放心霄哥哥,先前还叮嘱湛哥哥常过来看看,怕他累着呢。”

碧桃只觉着这三姑娘不仅生得美,而且为人和气,且跟自己的主子要好,她自然也喜欢。

容霄听见动静,在门口招手叫星河,又吩咐碧桃:“我跟三妹妹说几句话,姐姐不用伺候,歇着吧,有事就叫你了。”

拉了星河进内,容霄道:“怎么才来?”

不等星河回答,才又皱眉道:“我觉着道兄的情形不很对,就算缺觉,这会儿也该醒了,怎么一直睡呢?”

星河一怔:“那又怎么样?”

容霄道:“我一直守着,先前听他闷哼了几声,倒像是哪里不舒服。我又不敢问。也不敢去看。”

星河心头发紧,便转到里间,容霄自己把帘子搭起来,灯影下,果然见李绝的脸上更无血色,两道眉毛也微蹙着,确实像是个忍痛的神情。

星河挽着袖子,抬手探向他额头,掌心覆下去,却并不觉着很热,反而有些凉。

容霄在旁边见小道士没动,便问:“怎么样?”

星河道:“没觉着怎样。”

容霄道:“总不会是中邪了吧?”

星河哑然失笑:“霄哥哥,他可是道士。你说的什么话。”

“不是中邪的话……”容霄虽然是个单纯不知世事的,但一旦上心某事,却有一份比别人更谨慎入微的心思,他思忖道:“对了,我来过几次,道兄或者侧卧,或者平躺,可是我见他的姿势总透着怪异,好像避开了右边身子……要非中邪,不会在哪里儿撞到伤到了吧?”

星河先前却已经留心看过了,闻言道:“不能吧,衣裳上并没有血渍啊。”

容霄却觉着大有可能:“三妹妹,我听有听傅大哥他们说,江湖上有一种厉害的武功,比如一掌打在人身上,是看不出外伤的!实际却会伤到脏腑……如果是真的,那可就糟了!”

星河闻所未闻,花容失色:“那……那怎么办?”

“先看看再说。”容霄伸出爪子要去解李绝的道袍,手指将碰到,突然没来由地头皮一炸,忙及时停下:“还是三妹妹来。”

星河方才试探李绝额头他并没有动,心想让容霄去解应该无事,没想到容霄这么“自觉”。

她当然不愿意去解李绝的衣裳,可是又实在担心他。

当下只能勉强俯身,抖抖地先解开他的系带。

一边动手,竟鬼使神差地想到先前平儿跟她的那番夜间密谈,平儿交代过她,叫她千万别让小道士脱了衣裳清白不保,没想到突然间,竟换了她来解李绝的衣裳,也不知这样做,对于那岌岌可危的“清白”有没有影响。

小心地把他的道袍解开,里头却是一件厚密且滑的中袍,乍一看像是上次他穿的那件素缎的,细看却并不是。

容霄却在旁啧啧道:“不愧是青叶观,道兄的中袍竟是用的贡缎。”

星河突然想起那位来头很大的“陆观主”,手上停了停,又去解他的中袍。

外侧的系带倒容易,只是里间那边给李绝压在腰下。

星河不得不俯身过去,整个人几乎压到了小道士身上,费了点事才总算解开。

幸亏容霄在场,不然的话简直说不清。

星河解开带子,小道士的身子在贡缎的中袍底下若隐若现地,她实在没法儿再去做最后一步,便跟容霄道:“霄哥哥……”

容霄倒是很乐意效劳,又担心:“他不会……不会打我吧?”

李绝上回跟靖边侯斗气,把那么坚硬的牛筋鞭子都给生生拽断了。

容霄记忆犹新。

二爷觉着小道士的手若是扇到自己的头上,他的头可没桐油泡过的牛筋鞭那么硬实。

星河红着脸道:“应该、不会吧。”

容霄感觉到她的语气停顿,还是小命要紧:“三妹妹,你可别害我。反正如今道兄昏睡着也不知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动手就是了。”

星河叹气:“那霄哥哥答应我,你千万别告诉人去。”

容霄道:“我向你起誓,就算回头道兄醒了,我也说是我干的,怎么样?”

星河这才又抬手过去,把他的中袍轻轻掀开。

素白的贡缎揭开,少年的身子,一览无余。

宽肩细腰,肤色很白,但又不是那种孱弱无力的惨白,而是一种玉石般的动人光泽。

身上更是一丝赘肉都无,身段漂亮到堪称巧夺天工。

随着呼吸,他窄窄的腰腹微微地起伏,若隐若现的腹肌如同被微风吹着的沙漠丘陵似的,又神秘,又诱人。

星河只扫了一眼,就赶紧转开头去。

容霄虽然在浴堂见过一次,但这种风景是叫人百看不厌的,他目不转睛地,恨不得把眼珠黏在上头,又赞叹:“什么时候我能像是道兄这般……就好了。”

星河不知他在说什么,只催促:“霄哥哥,你还不看看他有没有伤着?”

一句提醒了容霄,目光转动,果然依稀看到在右边腰上,有一段乌青似的。

正要细看,便听到李绝“嘶”了声,沉沉地:“你在做什么?”

星河听他醒了,拔腿要先跑出去,不料李绝抬手,竟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她才走一步便动不了。

容霄也吓了一跳,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兄,我我……我们正想看看你是否受伤呢。没干什么!”

星河暗暗地想推开小道士的手,却给他紧紧地攥着衣袖。

李绝扫过她,又看向容霄:“你出去。”

“喔!”容二爷立刻答应了声,转身要走突然意识到不对:“道兄……”

李绝缓缓地吸了口气,吩咐:“拿纸笔,我说几样药,你叫人、秘密地去抓来。”

容霄心头一颤,知道他果然是受了伤了,当下岂敢怠慢,忙道:“好好!三妹妹,你先陪着道兄,我去去就来!”

他也不管星河了,赶紧跑了出去。

星河站在床边,背对着李绝,却走不脱。

眼睁睁看容霄跑了,她只顾叫了声“霄哥哥”,身后李绝便沉声道:“我明明在这里,姐姐为什么只管叫别人?”

他睡了太久,才醒来,声音更是沉哑的不成。

星河勉强瞄了他一眼:“你放手,先把衣裳掩好。”

模糊地笑声,李绝道:“姐姐趁着我睡着,偷偷解了我的衣裳,却叫我自己穿?岂不闻解铃还须系铃人。”

星河不知该把脸往哪里搁,急忙解释:“是霄哥哥说你可能伤着了,才叫我解的。”

李绝道:“哦,那姐姐……看清楚了吗?”

“没有!”星河赶紧否认:“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看。”

身后小道士啧了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星河到底不放心,眼角余光扫过去,见他好像要起身,但姿态很艰难。

“你别动,”星河忙要摁住他:“若是伤着,不宜乱动。”

她本想摁着他的肩头阻止,谁知因为没回头,李绝又正起身,她的手一划,竟偏偏落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柔软的指尖在微硬实的胸前蜻蜓点水。

星河只觉着手上的触感有些古怪,下意识地往下拂了拂。

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腰腹,随着那起伏的腹肌而上下高低的划出弧度,若非知道她是无意,简直如同最难耐的撩拨。

李绝愕然垂眸,腹上的肌理大概是从没受过这样的“抚慰”,不知是受惊或者大喜,竟不由自主地弹动了些许,场景竟是没法儿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