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暮惊失血过多。
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孙青山站在井边洗手,江知间端着干净的帕子。
“孙大夫,她什么时候能醒。”
屋外挂着帘子。
孙青山瞥了一眼,“要不了多长时间,江大人,她……”
孙青山有些犹豫。
江知间看他,“孙大夫有什么就直说。”
孙青山压低声音,“她是不是那个黄仙的闺女?”
江知间以为说的是黄鼠狼。
反应片刻,才察觉孙青山说的是画景。
点点头,“是她,怎么了,孙大夫。”
孙青山又往屋里看一眼,确定楼暮惊没醒,“她脉象薄弱,就是这次救活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等江知间问怎么回事,孙青山一边擦手一边指指脑子。
“这里边出问题了,治不好,江大人先前说黄仙用地窖做坏事,恐怕是报应到他闺女身上了。”
里屋。
墙边开着窗户。
楼暮惊靠坐在床板上,看着手上绑好的伤口,窗外有枝红杏斜枝进来。
江知间挑开帘子。
看到的就是楼暮惊站在窗边,一朵一朵数着掌心里的杏花。
“醒了。”
直到数完最后一朵。
楼暮惊放下手臂,“江大人,你先前说我爹会被凌迟处死,是真的吗。”
江知间靠在身后的门框。
应了一声。
楼暮惊看向窗外,“我早都知道我脑子里长东西了,我爹也知道。”
“他带着我走遍很多府城,找了很多大夫,每个人都说没救了。”
“年前,我爹遇见个赤脚大夫,他说要想救活我,凡间的大夫没有用,得找妖。”
江知间莫名想到黄仙。
楼暮惊回头,余光瞥了一眼江知间。
“我爹问赤脚大夫哪里有妖,他说安和府城,最近会来很多很多的妖。”
“西风楼开到安和府城,我爹洒了大把银子寻妖,我跟我爹说不用治了,其实我已经活够了,让我爹自己留点银子养老。”
“我爹说他不缺银子,只要有法子,他就不会放弃。”
杏花枝光秃秃的。
日光正好。
楼暮惊的脸被阳光晒的金灿灿的。
“黄仙是我爹找到的第一只妖,她说能救我,我拒绝了,黄仙也死了。”
“我爹又找了一只画皮妖,但那只妖只能在晚上出现,晚上我爹多忙啊。”
楼暮惊露出一丝苦笑。
“江大人,我确实没有经手过西风楼的生意,我爹从不让我下地窖,但那些姑娘临死前的惨叫,每每总是把我从睡梦里惊醒。”
“我知道我爹做的生意,他不是个好人。”
楼暮惊转身。
嘴角不住往外吐鲜血。
她原先因为割腕就失血过多,眼下更是站不住。
江知间扶了她一把,楼暮惊胸口的衣裳染的通红。
“江大人,我爹死之前我能不能见见他,求求你了江大人。”
滴下来的血滴染红了江知间的手腕。
帘子从外挑开。
白黄一手攥着生花刀,声音冷漠,“恐怕没机会了。”
楼暮惊面色惨白。
她反应过来白黄话里的意思。
江知间松开扶着楼暮惊的手,“白姑娘,你没受伤吧。”
白黄摇摇头。
看向蜷缩在床铺上的楼暮惊。
“你爹死前让我给你捎个东西,我本不想来的,不过你可以看看。”
她摊开手。
掌心放着一枚穿着红绳的牙齿。
楼暮惊颤抖着接过红绳,也不知道是血染红了绳子。
还是绳子倒映了手上的血。
“他说你从没杀过人,不管按照律法还是审判,你都是无罪的。”
“这是你掉的第一颗牙,他一直戴在身上,让你好好活下去。”
楼暮惊满嘴通红。
眼看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绳子。
“大夫说的对,这就是报应。”
“是我爹的报应,也是我视而不见的报应。”
楼暮惊浑身抽搐,杏花落了一地。
她死了。
其实这一幕很凄美。
外边的阳光给她镀了层金色。
白黄手里的生花刀渐渐缩成巴掌大小,她声音清冷。
“我不觉着她可怜。”
江知间扭头。
白黄把刀挂回腰上,“那些被画景拐卖的姑娘才可怜,她们本该有大好的人生,最后被毁之一旦。”
江知间撩开帘子,“画景是怎么处理的。”
他朝医馆外的小厮招招手,示意把尸体烧了。
医馆有专门烧尸体的炉子。
白黄看着下边架起的柴火,双手背在身后。
“剁碎了。”
画景年轻时有奇遇,练成了一身铜皮铁骨的功夫,所以才能徒手掰开铁栏杆。
白黄告知他楼暮惊自杀的真相。
画景瞬间明白楼暮惊都知道了。
楼暮惊说的对,他不是个好人,但勉强算个好爹。
画景没逃,仔仔细细的跟白黄分析了这些年的生意。
就是为了让白黄知道楼暮惊手上干干净净。
画春是画景培养的傀儡,必要的时候替楼暮惊赴死。
那天画春带着白黄回来,画景就知道她不能留了。
至于床上烧死的焦尸,则是画景随手从地窖里拽出的护卫罢了。
他不觉着能瞒过衙门。
但只要稍微拖延时间,大不了带着闺女再去下一个府城。
没想到白黄和江知间动作那么快。
白黄看着倒挂在房梁上的画景,“你疼楼暮惊,有没有想过,你拐卖的那些姑娘也是别人疼爱的闺女。”
画景对此并不在意。
他只看着白黄,重复那句这事和楼暮惊没关系。
生花刀上环绕着灵力。
白黄让画景知道,所谓的铜皮铁骨,在绝对武力面前都是假的。
她一刀刀劈下画景的血肉。
鲜血飞溅在脸上。
白黄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画景倒在地上,死前让白黄把牙齿送给楼暮惊。
白黄看着那堆碎肉。
轻笑。
“我不会去的,你心爱的女儿这会说不定没救回来,已经死了。”
画景不知道是疼死的。
还是气死的。
焰火吞噬楼暮惊的尸体。
江知间背着手跟白黄站在一块,“我也不觉着她可怜。”
“她死后至少还有人替她收拢尸骨,那些被拐卖的姑娘,连死在哪都不知道。”
白黄扭头。
终于露出一个笑。
等尸体化为黑烟。
江知间站直身子,“白姑娘,楼暮惊说画景曾替她找过一只画皮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