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光景很快过去,这天阳光明媚,清晨,杜若和金素便早早起床为谢琬琰梳洗打扮。
谢琬琰穿了件水碧色软烟罗长裙,这种极清爽的颜色显得皮肤白皙透亮,衣衫被玉兰干花熏过,款款走过,像是春日里一缕带着花香的清风。又梳了一个分肖髻,点缀上一只珍珠碧玉钗和几朵简单的珠花,淡扫蛾眉,浮翠流丹,目似秋水。
和谢琬珊携手上了马车,马车里谢琬珍也刚坐下,看见她们二人上来,本想冷嘲热讽两句,可想起昨日张氏说的话,臭着脸把话憋回肚子。
昨夜谢琬珍和张氏在饭桌上受了气,晚上杜若又把地契和账本拿走后,回去后谢琬珍在房里生了好大一通闷气,枕头被子都给摔了。
反倒是张氏沉稳,最后安抚下她,告诫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下谢琬琰有太后撑腰,不要和她硬碰硬,等到太后忘却了她就翻不出风浪,到时再出这口恶气也不迟。
谢琬珍一向把张氏的话奉为圭枭,憋着气一路上安安静静也不搭理人,谢琬珊开始还与她说两句,到后来也懒得再费口舌。
车轮辚辚,前方马车一驾驾增多,都汇聚到了忠王府。
忠王府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忠王是皇室宗亲,血缘关系很近,又因忠王是武将,在朝中有一定实权,近年来越发显赫,今日是忠王爱女的周岁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乐意来一趟攀交情。
朱漆大门,两旁一对威风凛凛的十三卷石狮子,马车挤挤攘攘排到了外街,各家的小厮侍女手中捧着贵重礼品,王府门庭若市。
宴会摆在忠王府的园子里,虽未正式开启,但已经来了一部分宾客。
进了门别有一番景致,飞阁流丹,碧瓦朱檐,纵横交错,穿过廊庑就是设宴的园子,园子被打理得很好,因为是春日,万木争荣,满园春色。
园子特意开辟出一片空地,设了两处筵席,一列男宾,一列女宾,中间相隔不远,外围是个小池子,颇为雅致。
谢琬珍一进来就和她们分开了,有两个女孩远远冲着谢琬珊招手,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裳,一个身穿粉色衣裳,头上钗环、衣裳料子都极好,皆是出身富贵。
谢琬琰认出这是太后宫宴上和谢琬珊交谈的女孩,谢琬珊一只手向两个女孩挥手,一只手拽着她走过去。
谢琬珊边走边解释道:“忠王和王妃伉俪情深,膝下的两个孩子都是王妃所生,除了今日周岁的小郡主,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世子,忠王妃为人不拘小节,今日男女虽分席但位置是随便坐的,那两个都是我的手帕交,为人很好。”
说罢拉着她坐到筵席上,两人也冲她打过招呼,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凑上来问:“快介绍一下,这是谁呀?以前没见过。”
“这是我堂妹谢琬琰。”谢琬珊又道,“这个粉衣服的是慎国公的女儿唐棠,紫衣裳的是韩丞相的孙女韩葵,大家都年龄相仿,可以姐妹互称。”
韩葵很自然地冲谢琬琰打招呼:“你好呀。”
唐棠看向谢琬琰的目光带了些可怜:“这就是你二叔家新接回来的妹妹……”
因为和谢琬珊关系好,唐棠知道谢家二房一团糟乌,早逝原配的嫡女从小被送到外面养大,到现在才被接回来。
这目光看得谢琬琰有些不舒服,她不想被人用可怜同情的眼神打量,她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弱者、可怜虫。
韩葵拽了一把唐棠,打圆场道:“唐棠是个直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谢琬珊拉拉谢琬琰道:“唐棠从小就不太细致,她不是那个意思。”
唐棠也察觉行为不妥,面上带了歉意,利索致歉道:“抱歉了,我不是有意的。”
谢琬琰知她也是无心之举,大大方方接受了道歉。
韩葵岔开话题:“我比琬珊还要大几月,以后也叫你妹妹吧?听说前日太后娘娘召阿琰妹妹进宫了,太后娘娘是不是很和蔼?”
谢琬琰微微惊讶,没想到京城里消息传得这么快,这才两日,就连她进宫这种小事都传到丞相府了,道:“太后娘娘人很好,和蔼可亲。”
看出谢琬琰的疑惑,唐棠解释道:“京城就这么大,各家各户又都有点联系,不是姻亲就是上下属、同僚,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几日就传遍了,更何况皇宫里的态度是京城的风向标,大家自然更关注一些。”
谢琬珊道:“我们阿琰不仅貌美如花,而且聪明伶俐,太后娘娘慧眼识珠,喜欢她,赐了不少东西。”
谢琬琰被这话夸得不好意思,道:“是堂姐谬赞了。”
唐棠笑道:“我是看出来了,你的心完全被你妹妹笼住了。”
谢琬珊道:“之前在家我总被哥哥管,现在有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归我管了,自然要多体会下当姐姐的威风。”
几人说说笑笑后都放开了,气氛和乐舒缓。
不远处一位碧色蜀锦长裙的女子被众人围在中间,谢琬琰认得这就是当日太后宫宴众星捧月的康华县主。
不论在哪,这位县主身边都有一大片簇拥者,谢琬琰疑惑道:“京中皇亲贵胄不少,为何都这样捧着这位康华县主?”
韩葵解释道:“妹妹你刚来不知道,康华县主祖母是信邑大长公主,在皇室辈分高,父亲是先镇国公的心腹,在八年前京城动乱里捐躯了,她母亲也伤心过度而亡。”
“虽然没了双亲,但信邑公主就剩这一个独苗苗后人,太后念她功臣之后,破例封了她做县主,公主祖母纵着,太后娘娘喜欢,身有爵位,面子里子都有,唯一不好的就是让人宠得过于骄纵。”
唐棠摇头道:“她旁边那个甚至是公主之女,按血缘甚至比康华县主要尊贵,可这公主分量不足,公主之女也成了康华县主的小跟班了。”
谢琬琰感叹京城水果然深,一个县主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要是盘根错节的大族水岂不是更深了。
桌案放着果酒和茶水,上一回宫宴的事情让谢琬琰不敢再饮酒,于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小酌几口。
谢琬珊向对面打量了一下,只看见了韩葵的兄长韩英,不见唐棠的兄长唐栩,问道:“你兄长呢?”
唐栩是慎国公世子,在外端的是翩翩佳公子的架势,精通君子六艺,风度翩翩,年少有成,是无数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因为唐棠和谢琬珊关系好,唐栩和谢珙关系也不错,对这位偏偏公子挺熟悉。
唐棠道:“他如今刚从刑部转到吏部,事多,不知道有了什么差事,一早就出城了,怎么,你挂念他?”
谢琬珊撇撇嘴,道:“我就是问问,你可别,我消受不起。”
这唐公子哪有在外表现得招人喜欢?因为和唐棠关系好,幼时也常常一起玩,谢琬珊知晓唐栩小时候是个出了名的皮猴子,上树掏鸟,故意弄脏弄坏妹妹最喜欢的衣裙,恶劣的事没少干。
韩葵道:“谢珙哥哥没来么?”
“也是公务繁忙。”
唐棠道:“你兄长和卢家姐姐婚期将近,到时候可要请我们。”
韩珙和卢家嫡长女有婚约,预计今夏完婚,剩下几个月光景谢琬珊就要有嫂嫂了。
谢婉珊到。:“知道了,一定请。”
“卢家姐姐精通京城各个好玩之地。”韩葵道:“阿琰刚回京,等卢姐姐进了谢家的门,到时可以让卢姐姐做个向导。”
谢琬珍见到她们四人围在一处说说笑笑,气得揉皱了手里的帕子,对同座的覃娇抱怨:“你看谢琬琰,刚回来就搭上了韩丞相和慎国公家的小姐,手段挺高明。”
覃娇沉默不语,谢琬珍疑惑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兴致冲冲,怎么不接话了?那岂不是自己唱独角戏?
之前覃娇定要说道两句,可却硬生生忍下想接话的念头,闭紧了嘴。
覃娇的父亲是覃博达,在宫里被敲打后仍一头雾水,舍了重金求徐盛提点,得了徐盛一句“姑娘家的嘴要是像个老婆子一样碎,那还有留着的必要么?”
覃博达明白问题出在覃娇的嘴上,这小畜生不知在太后寿宴上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传到陛下耳朵里,气得打了覃娇一顿家法,又把她关在祠堂饿了几天。
今日将将放出来,但背上隐隐作痛,覃娇吃足了教训已经不敢乱嚼弄是非了。
没人接话一人说也没意思,谢琬珍悻悻闭上嘴。
谢琬琰坐久了腿有些发麻,打了招呼后要去旁边的花园里走走。
忠王妃爱花,于是忠王府的花圃里便种足了四季不同的花种,现下春日,杜鹃、海棠、山茶开放,朱朱白白,逞妍斗色。
小花园里刚开始还能偶尔见到一人,听到谈笑,向深处走就阒无一人,此时忽然传出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分外明显。
这不是谢琬琰的脚步声。
花园深处还有一处假山,假山上挂了藤蔓,厚厚的叶片将假山都盖住了,谢琬琰正在假山后的视觉盲区,听到一句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