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为何要见她?
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安,谢琬琰和金素跟着门房到了前院。
厅堂上首左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个小太监,谢老夫人正坐在右侧赔笑,郑氏张氏坐在下面。
小太监见谢琬琰来了,起身迎上去道:“谢二小姐可算来了,太后娘娘请您进宫陪她说说话。”
谢老夫人原本还担心是谢琬琰惹了麻烦,可见小太监态度恭恭敬敬,问道:“公公可知太后娘娘有何事?为何偏偏找她一人?”
谢家近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虽然有先前的底子在,但不得圣眷,谢家的女眷被私下召进宫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今日一来就要把谢琬琰带进宫。
小太监奉承道:“这咱家就不知了,不过谢二小姐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太后娘娘定然是喜欢的。”
太后娘娘身边的余嬷嬷亲自吩咐,又见谢琬琰纵使不施粉黛依旧朱唇粉面,清莹剔透似出水芙蓉,将来指不准是有大造化的,也乐得奉承两句。
张氏之前几次上前搭话小太监爱答不理,此时见他奉承谢琬琰简直要捏烂了衣角,心里暗啐一口。
“既然二小姐来了,就跟咱家进宫吧,谢小姐的侍女也跟上吧。”
金素跟在谢琬琰身后,和小太监一同上了接人的马车。
上车前,小太监见谢琬琰有几分局促,安慰道:“谢小姐放松些,太后娘娘人很好,况且听余嬷嬷的意思,太后娘娘很喜欢您呐。”
寿康宫。
主位凤椅后置一扇精雕细刻的玉石屏风,杨太后身着金丝织锦凤袍被余嬷嬷扶着落座。
殿中一炉鼎里燃着乌沉香,香气袅袅。
杨太后坐下后迫不及待问:“来了没有?”
余嬷嬷看着太后急不可耐的样子,暗叹一声这些年越来越孩子气了,无奈道:“算时辰应当进宫了,该是正在往寿康宫来。”
余嬷嬷又道:“娘娘,奴婢昨日派人查了下,谢小姐好像有门婚约。”
“和谁?”
“永宁侯府的世子。”
杨太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神灼灼:“这有何难?只要暄儿喜欢,其它都不是问题。”
余嬷嬷虽然侍奉太后多年,听了这话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愣了半晌,讪笑道:“太后娘娘您别吓着那小姑娘。”
谢琬琰和金素一路跟着小公公进了寿康宫,进了大殿,矩步走到殿中,叩首行礼。
自打谢琬琰一进来杨太后的目光就聚焦她身上。
一身简简单单的碧色衣裙,虽然周身无华贵首饰,但钟灵毓秀,林下风致,让人看了舒服,杨太后不免从心底升起欢喜。
杨太后自认看人很准,满意道:“好孩子,快起来,抬头让哀家看看。”
谢琬琰抬头看向前方的太后。
杨太后虽年过不惑,可皮肤依旧细白,气色极好,眉目慈祥,尤其是太后的眉眼处与霍暄同出一辙。
不同之处是太后眼神更温和。
这双眼睛正饱含笑意地看着她,谢琬琰怔忪几瞬。
杨太后也正仔细打量谢琬琰,额头光洁饱满,睫毛浓密似羽扇,杏眼水汪汪,肤白赛雪,气质娴雅,越看越满意,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谢琬琰愣神也察觉出太后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心底发毛,忙低下头。
余嬷嬷轻咳一声,杨太后忙道:“余嬷嬷,快给谢小姐看座。”
小宫人搬来一把椅子,谢琬琰坐下,金素站在身后。
杨太后笑眯眯道:“谢小姐今年多大了?”
谢琬琰意外太后会关心她的年纪,道:“民女过一月就满十六了。”
“十六了,碧玉年华啊,十六好呀……”
杨太后若有所思,笑意加深,保养得宜的脸上都笑出几道皱纹。
年龄虽然和暄儿差了些,但京中女子十六七也要嫁人了,年纪不是问题。
越想越满意,杨太后见谢琬琰局促,揶揄道:“别怕,哀家又不会吃人。”
谢琬琰让这一句逗得露出一个浅笑,道:“是民女过于紧张了。”
因为谢老夫人的前车之鉴,她有些怵惧这样位高权重的老妇人,可却没想到太后娘娘这样和蔼可亲。
见谢琬琰乖乖巧巧宛若一只小白兔,杨太后笑道:“谢小姐真可爱,哀家见你心情都愉悦,恨不得有你这么个孩儿长伴膝下……你有乳名么?”
谢琬琰道:“娘娘可叫民女阿琰。”
杨太后点点头:“阿琰这名字好,琰者,玉也,真是块混成天然,纯洁无瑕的璞玉。”
谢琬琰被这样直晃晃夸赞地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娘娘谬赞。”
话音刚落,谢琬琰的肚子咕地叫了声,在空旷的大殿格外显耳,一时间谢琬琰窘的脸色通红,就连耳朵也冒着淡淡的粉。
杨太后被笑意更深,道:“阿琰早上还未用早膳吧?怪哀家让人去的太早了,桌子上有糕点,先吃些垫垫肚子。”
紫宸殿。
徐盛汇报昨日查来的结果,将谢琬琰在勤政殿被嘲讽、回谢家后被刁难陈述一遍,果然感受到周围气氛压抑。
霍暄抻着袖口,垂眸不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徐盛已经感受到危险,双手交握,低头道:“今日太后娘娘把谢小姐接进宫了,现在正在寿康宫呢。”
霍暄停了半晌,道:“去寿康宫。”
言罢起身走出殿外,徐盛连忙跟上。
紫宸殿殿外,左通政覃博达正候在殿外,此时正将今日奏本交给紫宸殿的常侍。
通政司历来职责为传达帝命,通达下情。
见今上出来,虽然在身边侍候久了,但覃博达见到今上依旧发怵,立刻弯腰恭恭敬敬行吉拜礼。
本以为今上会从身边过去,可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覃大人心里一悚,脑中迅速回忆差事是否出了差错。
耳边传来霍暄波澜不惊且冰冷的话:“覃大人家如果不会教孩子,朕不介意帮你管教下。”
声音没有感情,覃博达惊得抬了头,就见一双锐如鹰钩,深如寒潭的眼睛,吓得他两股战战,腿软站立不住,索性跪在地上,颤巍巍道:“臣一定好好管教孩子。”
“那就是不用朕操心了?”
“不、不敢劳烦陛下……”
“那覃大人就自己看着办,务必要让朕满意。”
撂下这句话后徒留覃博达一人跪在殿外,心惊肉跳。
这是这么多年除了公事外,皇帝和他说过最长的话,但覃博达没有一点兴奋,只心有余悸。
这凉凉的语气让他不禁想起八年前,今上不过舞象之年,右手提着剑,云淡风轻地砍下了戚贵妃和戚家家主的头颅,鲜血顺着剑滴滴嗒嗒向下落。
就在这禁宫内,不少大臣都亲眼目睹。
那两人头虽落,但临死前还死死瞪着眼珠子,脖子上那么大两个血窟窿,身子倒了,血顺着流下汇成一片片血泊。
可最让人心底发颤的是,今上就这样踩在血泊里,面上毫无表情,眼里也无甚波澜,除了鞋履上粘了点血痕,身上白衣依旧洁净。
明明刚杀了人,又成功铲除异党,可声音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喜悦,只是皱眉不满空中血腥气,不带感情地吩咐“把这两人的身子拖去喂狼”,随后甩袖而去。
现在回忆起依旧是噩梦。
今上年少践祚,手腕强硬,即便这些年对臣下手段温和不少,甚至面上有时蓄着淡笑,但偶有露出的几分狠戾手段足够威慑众人,朝野内外无人敢造次。
寿康宫。
谢琬琰正一口一口咬着点心,不过于缓慢造作,也不是狼吞虎咽,文文雅雅。
杨太后满带笑意看着,时不时问两句好不好吃、平日喜欢做什么。
一问一答,寿康宫殿内气氛温馨。
一块糕点用完了,杨太后道:“要不要再来一块?尝尝那栗子糕,哀家素日也喜欢,都是今日御厨新做的……”
谢琬琰刚拿起栗子糕咬了一口,绵软微甜,入口即化,刚向太后赞叹好吃,就听外面的小公公传到:“陛下驾到——”
殿内气氛一瞬间被破坏。
谢琬琰一悸,手上的糕点差点没拿住,急忙放回盘子里,站起来和周围的宫人一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