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桃源居。
晨曦浅照,薄雾淡淡。
盛星晚起床,换好衣服后,下楼时江渔告诉她:“沈先生有公事要忙,说不等你吃早饭,先去公司了。”
“好。”
盛星晚用过早餐,回屋拎了包重新下楼后,找江渔要车钥匙。
停车坪里停着数辆豪车,那些都是沈知南的爱驾,色调多以黑白为主,鲜少有彩色。
一辆白色的法拉利。
江渔递钥匙给她,“盛姑娘,这是先生给你备好的车。”
盛星晚没矫情,看一眼钥匙,默默接过后对江渔笑笑:“谢谢,晚上回来帮我转达,说我最近几日人在影视基地准备电影,就不回来了。”
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无论如何,还是说一声为好。
江渔点头应下。
宁城,有着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
一年数以万计部作品都是从这里出去的,有着四处来追梦的年轻人,也有往来不绝的一线顶流们。
盛星晚驱车前往,将窗开一条缝,冬日寒风灌进来,拂在脸上时格外令人清醒。
手机屏幕上又是数条微信消息。
——余行洲。
她瞥了眼,没点开。
在到影视城前,盛星晚对接好两名演员,是的,她只要两名主演,其余群演在现场招募即可。
其中一位是六十出头的女性老戏骨,张蓉,演过不少经典角色,属于大众一时想不起名字,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
可惜,在这小鲜肉为王的时代,报价不高,出演费低得不抵流量小生一个零头。
第二位是网剧出生的男艺人,宋一然,星路不算好,一直不温不火。
非要问看中哪点的话......
宋一然长得无害温润,干净得很,很符合她心中《罗生门》男主的人设形象。
盛星晚在抵达影视城时,在上午九点,她简单与两名演员聊过后,就敲定下来,下午就开拍。
《罗生门》的故事背景是在旧时饥荒的战乱年代,地震、大火、战争,导致京城处处荒凉。
傍晚时分,乌鸦裹白昼,在罗生门上盘旋啼叫。
腐尸遍布满城。
鸟粪撒得四处都是。
宋一然所饰男主是名穷困潦倒的家将。
他刚被主人辞退。
听说,想要活下去就要干坏事。
此刻,正裹一件宝蓝袄的家将往罗生门上爬,握着腰间的配刀往罗生门爬去,他忍着楼梯上层层叠叠的尸臭味,然后在尸首堆里发现一个老婆子,蓬头垢发,面容可怖。
老婆子就是张蓉要演的角色。
老婆子蹲在尸堆里,黑黢黢的,两只眼睛睁时像鬼火,她看着闯上来的家将,手里还在拔尸体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全部扯了下来。
家将反胃。
老婆子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拎住,质问她为什么要拔死人头发。
老婆子说:拔头发、做假发、去卖。
老婆子说:我不这样的话就会饿死。
在罗生门的饥荒年代,得以苟活都是一件格外奢侈的事情。
家将露出诡异笑容:那我剥你衣服,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这样的话也得饿死冷死。
诡谲下的暗色里,家将把老婆子扒拉得精光丢进尸堆里,瘦骨嶙峋的,像是一具扭曲的鸡骨,随时会断掉。
《罗生门》没有结局。
故事的最后,家将不知所踪,只知道他拿着那件棕色衣服一溜烟地走下罗生门,消失了。
只留下尸堆里的老婆子哼哧哼哧地喘着......
在盛星晚开来,家将一角没有选择长相凶恶的男演员,有她的道理,她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宋一然长得干净善良,让他来演这场恶行,有足够的冲突和看点,她得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抓住观众的眼睛。
张蓉表示很认可她,休息闲聊时捧着保温杯和她唠嗑,说:“现在像你这么有想法的年轻人很少,小姑娘干导演,可以阿。”
娱圈里,女导演几乎是已经灭绝,要不然混得名不见经传,要不早已退圈不问圈内事。
盛星晚坐在机器前,笑笑:“前辈谬赞。”
在台阶上稍作休息的宋一然也走过来,拍拍腿上的尘灰,喊她:“星晚姐。”
宋一然讨喜,懂理,一口一个星晚姐挂在嘴上,身上还穿着角色所需的宝蓝色袄子。
他脸上此刻脏脏的,用修容画上泥巴妆容。
宋一然问她:“我刚刚进影视城的时候,发现星晚姐开的车不错阿,怎么还想来干这一行?”
那辆是全球限量款的法拉利,她不知。
盛星晚托腮,想也没细想,回:“因为喜欢。”
宋一然笑时眼里有亮晶晶的星星,他笑弯眉眼,打趣:“那以后我可就跟着星晚姐混啦,真的,这还是我一年来第一次接戏。”
“等我火了再说~”
宋一然表现也没让她失望,NG次数非常少,好多场景都是一条过,加上张蓉老戏骨,风骨尽存,眼里都是戏,进度拉得很快。
一个下午,就拍掉三分之一。
晚上,在场地旁的酒店休息时,接到沈知南打来的电话。
她正洗完澡出来。
一看手机,好家伙,三个未接听。
第四个又来了。
她接起来没开口,那边传来男人微沉的嗓音,淡淡听他问一句:“好好吃饭没?”
“......”
收工时和宋一然还有张蓉前辈一起吃的。
不过她可没打算向他详细汇报,只简洁明了地回:“吃过了。”
“要在影视城待多久?”
“不知道。”
“我来看你?”
“不用。”
两人对话大多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多数时候都是沈知南在问她,她多是以回避和拒绝形的话语对他。
撂断电话,沈知南表情寡淡至极。
她在防他,也在戒备他。
他怎么不知?
当晚,沈知南也并未归家,他在李宗的家里,那个携款潜逃的澳洲高管。
沈知南一边温声关心自己的女人,一边却示意让人将李宗打得要死不活。
......
盛星晚换好自带的睡衣,刚躺下,门铃又响了。
清净真难。
她趿上一次性酒店拖鞋下床,去拉开门,发现是宋一然穿黑色T恤牛仔裤,戴一顶鸭舌帽,站在门口,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钻到房间里。
“宋一然?”
嘭一声,宋一然关上门,靠在门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对不起星晚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看宋一然那脸上全是冷汗,大冬天的,她说:“不着急,慢慢说。”
宋一然取下帽子用手扶汗,尴尬地笑时露出虎牙,他脸上有着歉意,“进酒店时我就察觉被私生跟了,刚刚居然来敲我门了,我叫酒店安保轰走了,可刚刚发现门口不停有人塞信进来,打开门又什么都没有,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是私生饭还是经常能遇到......”
听过来龙去脉,盛星晚理解。
她递过去一包抽纸,给宋一然,平静地说:“没关系,你就住我房间,我去另外开一间。”
宋一然接纸动作一顿,“真的?”
人也太好了吧!
盛星晚穿着厚厚的冬季睡衣,白色的,走到行李箱旁开始装东西,“真的阿,不然你因为休息不好影响明天拍摄怎么办?”
宋一然不可置信地看她,只觉她格外善良,“谢谢你,星晚姐。”
东西不多,两三下就收拾好了。
她拉着箱子,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宋一然在后面喊她,她停住关门的动作。
宋一然手里拿着她落在浴室的精华液,走过来递给她,“你忘记这个了!”
“好,早点休息。”盛星晚接过,笑笑,然后顺手带上门。
不过是简单的交流对话,却在暗处被有心人拍下——一男一女,女子身着睡衣,在男人酒店房门口。
很难让人不想歪。
那些照片,在第二天成功落到沈知南手里。
同一张照片,却被重复洗出十几张张,洋洋洒洒地摆在男人黑色的桌面上、键盘上。
沈知南拿起手机座机听筒,内呼专线叫了文哲。
文哲进来,看到那些照片,率先作解释:“沈总,上次苏青的照片您说不用给您看,但是这次是盛小姐的......所以......”
沈知南默默点烟,望他一眼,“我又没说你什么。”
文哲:“......”
他不敢保持沉默,亦或是狡辩什么。
沈知南拿起其中一张,看照片上女子精致侧颜,无声地笑了,笑得文哲汗毛倒立。
沈知南的笑,不见得是好事。
有人说,沈知南老谋深算、贪得无厌,永远用笑来掩饰自己,像是一幅上好打造的面具,剥也剥不下,扣也扣不动。
说得在理,文哲觉得。
沈知南指间一松,将那照片掷出去,一不小心从桌角滑到地上,最后静止不动。
文哲将照片捡起。
男人声音深深:“简诗也在那儿拍戏呢。”
文哲一恍,他真没往那处想,原来是简诗搞鬼,但沈总脑子就是快,佩服。
“那怎么办呢?”文哲问。
沈知南薄唇含着烟,颇有耐心似的,将照片一张又一张叠在一起,只差文哲手中那张了。
文哲正要将照片递过去时,沈知南倒反将那一叠照片递给文哲。
“去,给她送去。”
接过照片的文哲,一怔,她?
文哲捧着照片,试探性地问:“是给盛小姐送去么,若是我去,那不就显得刻意了么?”
沈知南取下唇中香烟,薄雾四散间,他还是在笑:“文哲,你觉得呢?”
文哲面上一热,说:“我亲自去送。”
沈知南在和自己打一个小赌,如若她看到这些照片,心中哪怕有半分他,都会亲自向他解释。
如若没有......
他没有往下深了想。
作者有话要说:沈知南:我赌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