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繁华街头,一场闹剧,道边的树木在寒冬里伸着干枯的枝亚,只听围观者中有人惊声尖叫一句,有人晕倒了!

文哲正好回车里取手机。

等文哲听见喧嚣转身时,就发现盛星晚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长发四散,眉目丧凉。

比文哲更快一步的,是从人群里奔出的一人。

那人跻身人群,一把打横抱起地上女人就放进自己的车,在那人回副驾驶时,文哲看清了面容。

糟了!

那不是林家公子么。

文哲暗道不好,要是叫沈知南晓得,他不仅没把盛姑娘安全送抵桃源居,还在半路被她那前未婚拾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林殊胜的车已经掉头驶离。

......

第一医院。

宁城的冬天年年都冷得不近人情,寒风卷进医院廊道里,裹着护士手中铁质托盘声,也裹着来往过路病人亲属的交谈声。

在这环境里的盛星晚,做了一场梦,她的梦境里总是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她会蹲在他面前,脸贴在男人腿上温柔地对话。

有青山、绿水、和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最后,她和男人在蓝天白云下站在河边相谈甚欢的画面被撕碎,青山融化,绿水消泯,最后一丝踪迹也被隐去。

太真了,真实到快要搞混现实和梦境。

睁眼是满目的白,病床边上坐着男人正在聊着微信,见她醒了,面上倒有些不自在起来,收好手机,“我正好路过。”

对于出轨的前未婚夫,星晚实在是难以心生好感,连敷衍的谢谢都不愿意开腔说一个。

喉咙又干又难受,林殊胜起身用纸杯接温水送到眼皮子底下,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地以示拒绝。

病床上的女子依旧美娇艳丽,略微透着股病态,更是别有一番美感。

林殊胜看在眼里。

他将纸杯放在一旁,站在床边微叹一口气,“星晚,你完全没必要这样,自己受苦,我已经通知你的家里人,刚刚在微信上说马上就到,你等会好好说。”

“家里人?”她如闻笑诞,声音里透着哑意,“林公子可别拿我逗闷子,我一介孤女,哪里来的家人?”

没带一个脏字,话却说得非常狠。

门恰好被推开。

熟悉的一根手杖最先出现在视线里,紧随其后的,盛柏以及盛可雨以及余嫚,通通来了。

周身乏力,没太多力气,但盛星晚还是掀被起身将面子礼数走了几句,“如此小事,哪能麻烦盛董事长一家子来看我,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请回。”

一行人到此未来得及开腔,就已被下了逐客令。

三言两语,更是直接撇清她与盛家的关系。

窗外,白天沦为黑夜,那月坠在空中一角散着清辉,爬上窗沿又融不进病房里的白炽灯。

五人在场,反是异常沉默。

此时,病房外的文哲如热锅蚂蚁,守在病房门口不知接下来如何,他不敢贸然闯进,毕竟沈知南吩咐过两人关系要保密,但他也不敢随意离去,今日任何可是把盛姑娘安全接到桃源居。

思来想去,再三权衡后文哲还是拨打了沈知南的手机。

澳洲比中国时间快两小时。

那边已是深夜十二点,沈知南手机只有轻微震动,但他睡眠浅易醒,加之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私人手机号,一把捞过手机就接了起来。

“沈总。”

“嗯?”

刚寐不久的男人带着鼻应,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应,没表现出情绪也没有不耐烦,只有被吵醒后的一股子慵懒缱散。

文哲如实告知沈知南,在他今日送盛姑娘去桃源居时,半道上意外晕倒,被林公子送到第一医院就诊,目前盛家人已到,他不便入内。

看似是汇报工作,实则是寻求帮助。

文哲是真没招了。

晕倒?

听到这两字,沈知南原本阖着的黑眸缓缓睁开,很深,沉进一片汪洋里。

令文哲意外的是,他汇报的要素点很多个,涉及到林殊胜和盛家一行人,但是偏偏,听筒那边的沈知南只是问:

“人有没有事?”

沈知南永远只关注自己在意的点,至于其他的,他都觉得不是问题或者是阻碍。

文哲说:“医生说是一种应激性障碍,盛小姐有二级心理创伤,以前失过忆,此次晕倒是与最近疲劳过度刺激神经导致。”

听到这里的沈知南,已裹着睡袍下床,拿着火机和烟走到落地窗边,他得抽支烟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文哲就安静等着,他徘徊在廊道尽头仍由冷风灌在脸上。

今天,是他办事不利。

沈知南清贵的脸隐在青白烟雾里,他掸掉指间灰痕,“调查报告上,没有二级心理创伤这一项。”

文哲心中咯噔着,望着窗外的一弯下弦月,却会错了意。

是他做错,让沈知南身边多了个心里有病的女人。

沈知南却不曾这样想,只是吩咐:“起因结果,去查。”

文哲反应过来,看来是要知道来龙去脉,并不是嫌弃那盛姑娘。

......

病房内,盛星晚见无人开口,自顾自地重新拿纸杯替自己倒满一杯水开始慢慢喝。

喝到一半,还是没人开口。

“不走么?”她问。

余嫚的眉是从踏进医院时就是皱的,此刻和盛星晚同处一室更是拧出一个小川字来。

余嫚拿出长辈的姿态,说:“你爸放下应酬带着我们来看你,你别不知好歹。”

“哦——”

“那谢谢阿。”

在初进盛家时,她盛星晚还学不会格格不入四字的写法,是余嫚教会她的。

盛柏带她回家时,余嫚是闹了个地覆天翻,倘若真要离了,那余嫚好歹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的忠贞女性。

但是不然,余嫚仰仗盛柏财力而活,自然不敢真的离婚,只是所有怒气都撒到小星晚脑袋上了。

星晚八岁,已懂些世故,她知道这位阿姨不是很喜欢自己,尽量乖乖的,第一次见面也乖乖的。

饭桌上,余嫚将一份牛排连带着盘子扣到她脸上,西冷酱汁沾得五官都是,余嫚笑她:“跟着你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吧,没吃过这么高级的牛排吧,多尝尝,别说我亏待你。”

那时候,盛柏也只是沉声说句:“胡闹,小孩子不记仇但也不能这么来。”

不,她记。

细碎的点滴渗进骨血里,汇成恨意,自从她用手抹开酱汁那一刻起,恨意就早已奔赴地狱。

十二岁,她已初步养成顽固骄纵的轮廓,在余嫚光鲜的生日宴上,她往余嫚的华丽拖地长裙上丢了跟燃得旺盛的火柴。

那场宴会,变成一场闹剧。

余嫚尖叫、慌乱,手忙脚乱地找水,她殷切地递过去一杯白兰地,满面好心的温善模样。

余嫚裙子烧得更厉害了。

烧到最后,快要看见大腿根火焰直抵皮肤时,汪世元才匆匆谴人提了水来救了急。

事后,余嫚一共扇她七个巴掌,一下比一下狠,骂她贱坯子贱种,又在盛柏面前告上一状,“你那女儿就是故意的!故意的给我难堪!”

是阿,是故意的。

盛柏关了她一个月禁闭,让她克思己过、知错就改,出来后还是一样没学会,反倒愈发助长骄纵的势头。

除开汪世元,从未有人真正站在她身边过,有些时候觉得人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徒增烦恼。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

盛星晚单手掐着纸杯,摸出手机来看是一串陌生数字,可能是推销电话吧,没想也就直接摁断了。

“星晚,别再一意孤行,最后吃苦的是你自己。”盛柏一派的威严口吻,冷漠生硬。

喝空的纸杯被捏得沙沙作响。

星晚走到窗边,靠在沿上,冷眼看对面立着的四人,真是没有一个是她看着顺点心的。

“没什么好说的,请回吧。”

“冥顽不化!”

盛柏似是动怒,对身边母女二人包括林殊胜:“你们先出去。”

最后,病房里只剩父女二人。

星晚是站在月色里的,眸子很清很静。

盛柏握着手杖,在地上点了点,“你的风评被害,再没盛家二小姐这个身份,你在宁城怎么混?我看你真的就是太过年少轻狂,不知世间险恶。”

恶?善?

什么是善恶,什么又是对错。

星晚注视着她的亲生父亲,格外平静地道:“余嫚和盛可雨刁难我的时候,多少次您在场?十次怎么也有八次是在现场,她们轮流羞辱我,在精神上折磨我,您呢?您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句责备地话都没有,您眼睁睁看着余嫚给我头顶浇冰水、给我脸上扔垃圾,高兴了骂我,不高兴就打我。”

所生活的地方从不是人人艳羡的豪门,而是无边地狱。

盛柏脸上的怒意被鬼怪带走,取而代之的是黯淡无光,他握手杖的五指忍不住缓缓收紧拢在一起。

星晚倏地笑出声:“你看,我一点儿没说错。”

盛柏拧着眉,说话时开始显得艰难:“是我有愧于她,我总不能事事苛责追求到底,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朋。星晚你要知道,人是不能活得太明白。”

那纸杯被彻底揉碎在掌心。

星晚将纸杯掷进垃圾篓里,还是在笑:“所以,你就为了你的那份愧疚,不顾我的死活,无底线地纵容她对我的一切作为。”

笑意里,泪花已经在眼角打转了。

口袋里,手机屏幕是绿色的通话界面。

澳洲,酒店房间内。

沈知南握着手机,眉目低垂,听着女子在电话那端崩溃:“陶淑十月怀胎生我,养我至八岁,她给别人刷墙扫厕所赚钱养我,一生活在你给的阴影里,哪怕你再对她厌恶,也不该任由那母女二人扬她骨灰......我不争名利,不要公司,不要盛家一分钱,我要的不过是家族墓园一口墓。”

“哪怕是我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你也没有答应,但是这都不足以让我对你产生恨意,但是你真的真的不该那般纵容她们......现在呢,我也不恨你们,但是我会让你们后悔,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

那般饱含情绪与汹涌恨意的话,就被她那么平静无波澜起伏地说了出来,她在以她的方式反抗。

第三根烟了,他握着电话掐灭了烟头。

沈知南尽数听懂,但是他没去细听盛柏的话,只去想她的话里,所谓的代价和手段是不是也包括他在内?

他是她的手段?

亦或是,不敢直视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伸手点燃了醒来后的第四支香烟。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拉~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