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汪世元尾随其后匆匆进屋。

似迁怒,又似蓄意刁难,盛可雨话锋一转直逼汪世元:“汪叔,你到底是怎么照看妹妹的,让她这幅样子出现在贵客面前,岂不丢脸?”

满屋盛家人,无不侧目。

汪世元满头凉汗,三两步走到女子身旁,小声劝解:“二小姐,您也看见这情况,快上楼回房间吧,等下老爷真的要生气了!”

盛可雨知道汪世元与她最亲,所以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看。

“汪叔——”

她淡淡一声,浑身漫出凌厉和冷薄,“你让开。”

盛星晚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汪世元,抬步直接往沙发方向走去,停住时冷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三次,把我母亲骨灰还给我。”

骨灰......陶淑的?

在场女眷们面面相觑,彼此目光间满是耐人寻味,陶淑那个女人挣扎多年还是死了,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无人会提。

盛可雨一手顺着肩上散发,一手端着普洱茶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你母亲的骨灰为什么找我要?”

瓷白地砖上是一路点点血迹。

主位上的男人容颜朦胧在青白烟雾中,窥不清情绪,只能看见他目光一直下落,落在地砖上面,丝毫也不关注此刻上演着的家庭姐妹吵架的戏码。

别人都在看,独他垂目冷淡。

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夹着讥诮与嘲讽:“不肯交出我母亲的骨灰盒,怎么,你是要晚上抱着睡觉替我尽孝?”

“呸——”

盛可雨正喝完一口茶,听到这话直接咽下就反驳:“纵然你再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又能改变什么呢,有的话尽管使出来,我偏偏不交出来,你又能怎么样?”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知道,盛家两姐妹素来不合,但是今日有贵客在场,也没想到两人丝毫不顾及就那么你一言我一句地针尖对麦芒,盛柏的脸色也彻底沉下来。

盛星晚面目寡淡,轻弯唇角笑时很是惊艳:“你不肯交,那你会非常不好过——”她一顿,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直接扬翻了那杯普洱茶。

啊!

众人惊愕,四下纷纷起身。

那杯普洱茶直接被扬到盛可雨的脸上,热汤洒人满面满衣襟都是,“哐当”一声,茶杯连盖子崩碎在地板上,细碎渣滓渐得到处都是。

“盛星晚!”

“放肆!”

那一瞬,好多人一齐喊她名字。

尤数盛柏和余嫚的声音最为突兀,余嫚见自己女儿被这么一泼,登时坐不住,直接从远处冲过来揪着盛星晚的手臂狠狠一拽:“你反了你!”

白色羽绒服整个都被拽了下来。

余嫚就着那件羽绒服直接往女子脸上一砸,怒骂:“今天长辈们都在,又有客人你发什么疯,要滚滚远点,丢人现眼的!”

羽绒服从脸上慢慢坠落到脚边。

盛星晚看一眼后,脸庞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余嫚:“我喊你一声盛夫人,是尊重你,请你不要再为难我,我只想要回母亲的骨灰盒。”

“你做梦!”

盛可雨怒意丛生,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取过抽纸替自己擦脸,一边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谩骂:

“区区一个外来的私生子,夺到盛家千金的名分还不满足,竟妄想替你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妈正名,葬家族墓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能是因为在场皆是盛家人,被激怒的盛可雨不太需要维持温婉娴静的人设,所以骂出来的是格外难听吧。

“盛星晚,我告诉你,死也别想再拿到你妈的骨灰——你和你妈都是街头人人喊打的老鼠,尤其是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了几年千金小姐,就忘记自己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蝼蚁了?”

......

盛星晚垂目听着,敞露的香肩和手臂在暖意里浮起颗粒来,

连头皮都在发麻。

在情绪管理这一方面,还算得心应手,在听完如此难听的言语后,盛星晚只淡淡地看去:“骂完了就把骨灰盒还给我。”

余嫚皱眉:“你听不懂人话?”

她听懂了。

她们不会给她陶淑骨灰。

盛星晚沉吟片刻,缓慢转身,目光略过神色不明的男人,直接看向盛柏轻声问一句:“她们拿走母亲骨灰,你知情吗?”

盛柏的唇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皱,表达着自己极端不满又碍于有客在场,实在不便发作,只不说话。

沉默即回答。

在那短短数十秒的沉默里,盛星晚已得到答案,是阿,如果盛柏不知情默许的话,盛可雨又敢如此胡来呢?

外面是漫天的风雪,她的美人骨映进雪景里,尤显出一股无人能临摹的冷傲气质,片刻后,她道:

“今日不拿回骨灰,我不会离开。”

满室沉寂,静得能窥听到心跳声。

最后的最后,在沈知南悠闲开始抽第二支烟时,盛柏出声打破这份持久的沉默,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别再胡闹,我会把你母亲安葬在一处极好的墓园。”

“第二,拿到骨灰,从此离开盛家我就当没有过你这女儿。”

“你最好考虑清楚,是选——”

“我选二。”

盛柏的话音被掐断,他眼里有不可置信,有痛心疾首,也有怒意,他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什么会这么倔强!

就像盛星晚不明白他这个父亲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父女二人对峙,气氛冲到最高点。

那一刻,盛柏莫名就看到了她脸上那道被手杖打出来的红痕,这是他娇养出来的女儿,从来没打过,倘若从今往后真赶出去......倘若......

他还是忍不住说:“拿回骨灰又能做什么,你母亲不可能葬盛家陵园。”

盛星晚执犟无比,摇头:“总有一天我能做到,我现在只想要回骨灰盒,不惜离开盛家,剥掉盛家二小姐的这层衣服,也要讨回来。”

后方,汪世元眼泪纵横,他就知道会这样!

今日盛家亲眷皆在,盛柏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辱没家主风范,咬着牙硬着头皮应:“好!可雨,去给她拿骨灰盒!”

“爸爸!”盛可雨瞪着眼睛,“她泼我一脸茶,就这么算了?”

盛柏沉着脸重复:“去给她拿!”

盛可雨将手中纸团一扔,动身往旋转楼梯走去,在经过星晚时蓄意用肩膀一撞,力道用得不小。

在雪地里徒行数小时的身体,又无进食,经不住猝不及防地一撞,于是整个人直接往前方摔去。

咚——

响起一声闷响。

那是种不太尖锐的钝痛,冲击到四肢百骸,她强忍着抬起脸来,视线正前方是昂贵的黑色皮鞋。

不偏不倚,正好摔在男人交叠的长腿边。

视线往上,沈知南深沉英俊的脸庞朦在烟雾里,唇角有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看着颇狼狈的她。

每一次遇到他,她都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