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美人如玉

不知为何这一夜慕容倾走后,萧蓠睡得很沉,一夜无梦,一早起身,收拾一下,便准备去山间小院,只因昨日已与长公主慕容谨约定,要替那位唤做晗月的道姑子看诊,面临一笔丰厚的赏金,她自是甚为积极,这算是这趟天福宫之行的小小收获吧。

至于追查九阴教余孽的事,敌不动则我不动,那无名男子虽跑掉了,但早晚必还要来找她,她只需静观其变。

临走前敲响了齐洛霖的房门,谁知敲了几下都没人应声,正以为他有事外出了,原本还想找他合计合计帝陵的事,这下只能改日再说,她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咯吱”一声门开了,一脸倦容的齐洛霖探出身来。

萧蓠看他气色不好,说几句话,眼皮都不自禁地往下沉,差点掀不起来,究其缘由,却是昨夜辗转难眠,想了一晚上有关帝陵的线索。

见他如此,她善解人意地请他再去歇会,等醒了再与她会合不迟。

别过齐洛霖,她一人动身,依着昨日的记忆找到山间那座小院,一进门,便见到活蹦乱跳地慕容谨,慕容倾说她在天福宫清修,但萧蓠瞧着她没点修持的样子,倒像是游历于山间的精灵。

慕容谨甫一见到萧蓠便亲热地迎上前,嫣然笑道:“三……萧姐姐,你来得真早,不枉我一大早起来在这候着。”

这丫头似乎一直对她十分热情,也没有公主的架子,萧蓠也觉得她有些亲切,含笑问道:“等我做什么?”

慕容谨坦白道:“观摩你医病呀!你不晓得,晗月姐姐这病,宫里也请了不少国医圣手,每回来了开几贴药,但都收效甚微,你若是能医好她,岂不比那些国医圣手都了不起!”

她拉着萧蓠的手絮絮道:“姐姐可知我从小向往学医,可惜父皇不肯,如今怎么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小谨目露向往,樱唇弯成一道月牙,笑起来全露天真,让人不心生欢喜也难。

萧蓠学习医术一道,要说多爱好也未必,只不过当做自力更生的营生,平日里赞扬她医术的不是没有,但她外出行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别人也不过把她当做一名不出世的神医,作为萧蓠真实的她却很少有人赞誉,此时被这小丫头如此崇拜,不由沾沾自喜起来,心想:“今日非得露它一手,这病不能医也得医了。”

她正思忖着,便被慕容谨拉进了屋内,客堂上紫衣一袭格外醒目,萧蓠斜看莫钰一眼,没再多留意,直到目光定注在前面修长笔挺,身姿如仙的人影身上。

慕容倾!

慕容倾瞟过二人,只淡淡一笑,萧蓠与他插身而过,他也没多说一句话。

他也在此间,萧蓠不觉得稀奇,只是他今日的态度似乎有些反常,虽不指望他见了她便旁若无人的亲密,毕竟场合不对,但他今日的举止笑容有点冷漠,对此,她能敏感地察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纠结,萧蓠自个已被慕容谨拉进了一间卧房。

此处应是天福宫的地盘,道观修持之地,布置也不似平常女儿家的屋子精致细巧,房内只有常见的寝榻,桌椅等摆设,简单而朴实,且不闻脂粉俗味,只得一室药香,必是主人常年累月用药之故。

慕容谨一进屋先和晗月打起招呼,这间隙,萧蓠趁机打量起今日的病人。

晗月慵懒地斜靠在垫枕上,气色较昨日为好,想是歇息一夜,恢复了几缕生气。

她的面上仍无血色,唇色也比寻常女子为淡,配上一脸病容倒不显突兀,此刻眉心微拢,似含忧愁。

美人含愁,亦是别有韵致,特别她一双眼,娴静如月,仿佛泛着淡淡柔光,确实难得。

萧蓠估摸着这个女子若不是先天有疾,终日缠绵病榻,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不会比弄玉逊色。

可惜的是,病中美人柔弱之态虽很惹人怜惜,但长年患病难免折损容颜,要不然当年李夫人也不会以被覆面,致死不肯面见武帝。

萧蓠眼波流转,视线缓缓落在慕容谨处,见其面带微笑,颇具灵气,两相比较,倒是这谨宁长公主是一块天然璞玉,再长一两年,将褪去青涩,成为真正的惊华美玉。

“萧姐姐今个专门来给你看病,你的病这下有指望了。”此时的慕容谨与晗月寒暄几句后,热切地手指萧蓠当起了介绍人。

晗月撑起头来,睨了萧蓠一眼,淡淡道:“萧姑娘,请坐。”

晗月的态度不冷不热,听说治愈有望,也没展现多少高兴的神色,反而满怀戒备,这些萧蓠一一看在眼底,只是她是来医病的,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露水之缘,不在乎对方是何想法。

她只依言坐下。

晗月目不转睛地对她打量了一番,神色渐渐凝重,又问:“请问姑娘是本家姓萧吗?此前可有其它闺名,比方说小名?”

萧蓠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实答道:“我小字千寻,至于姓氏是生而带来,由自父姓,从无更改,不知居士为何有此一问?”

晗月在天福宫修持,又年纪为长,称呼居士,萧蓠以为并不为过。

晗月沉吟,萧蓠见她迟迟不发言,忍不住催促:“请问可否先让萧蓠探探你的脉象?”

“是呀,太妃,有什么话过后再说,先医病要紧。”慕容谨从旁附和,她已按耐不住,想见萧蓠大展身手。

太妃?萧蓠诧异地瞟一眼榻上的人儿,姨娘的意思不就是……事实若是跟她设想的一致,那晗月岂不就是燕敬帝的妃子,那她还肖想慕容倾……

难怪慕容倾矢口否认,如果两人真有一腿,那可是……

萧蓠脑海蹦出“□□”两个字,再看塌上晗月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疑问。

只见晗月两眼微眯,咳嗽了几声,弱弱地道:“有劳萧姑娘了。”

既然对方开了口,看病首要,今日萧蓠来正是为此而来,其余的都该靠边,她回过神来,也不再想那么多,坐到床沿,先行诊了脉。

如她设想一般,晗月除了根上的先天气血不畅,更重要的病因是心气郁结。

关于此病,萧蓠心里也有一套独特疗法,虽不一定管用,但姑且可以一试。

结束诊脉,萧蓠先开了一个药方,交给晗月的贴身侍女,由于晗月常年服药,院落里各类药材齐备,几乎可算个小药房,方子里的药材几乎都有,侍女看了方子,这就抓药去煎。

萧蓠自己则候在一旁,准备在晗月服药后,以特殊的手法替她通畅气血。

期间,萧蓠留意到晗月似乎心神不宁,即使躺在塌上,亦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一个时辰过去,侍女端了药来,晗月望着碗没抹黑的汤汁皱了皱眉,犹豫着冲小谨问道:“倾呢,他怎么没来?”

“三哥他……”慕容谨拧了拧上衣一角,灵澈眼中显出几分为难,嗫嚅着道:“呃,三哥说,他进来恐不方便。”

晗月默然,明月一般的眼眸转瞬失去了光泽,丫头又把药碗递到她嘴边,她看也不看,别过头,固执地说:“拿下去,我不喝。”

小谨眉眼焦灼,小心劝慰道:“药冷了,药性就差,身子要紧呀,治愈之后,便不会受病痛所苦,就算哥哥不来看你,你也好出去见他呀。”

晗月惨然一笑,双眸迷离涣散,毫不忌讳道:“他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何指望?只恐怕病好了,他更不会见我,那我还要这幅身子做什么。”

萧蓠纳闷,这慕容倾见不见她,跟她吃药有甚关系?她蓦然记起慕容倾昨夜所说:晗月的心很小。敢情这女子心中只装得下情情爱爱,一听情郎不来看望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原本身子是自个的,关萧蓠何事,没必要替其操心,但她接了这活,若半途而废,岂不白费了功夫,而且还一无所得。

何况她先前夸下海口,旁边慕容谨还满怀期待,现下只遇到这点小小阻碍便束手无策,不被她暗地里笑话才怪。

萧蓠寻思着,好胜心起,灵机一动,一手拖起榻上孱弱的人儿,在慕容谨错愕不解的目光中,跳窗而去。

萧蓠轻盈如燕地跃出小院,晗月常年患病,身子瘦弱,将之挟在手中亦不觉负重。

山风呼啸过耳,她沿着山道上迤逦而行,风驰电掣一般来到前次无名男子跳下的那处山崖边。

晗月何时有过这种经历,早已惊慌无措,是以,当萧蓠手一松,她便软绵绵地跌倒,呐呐道:“你,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

萧蓠扬起嘴唇,秀雅如兰的脸上露出淡淡讥诮:“既然你觉得生无可恋,不妨就从这悬崖上跳下去,一死白了,也省得别人为你牵挂。”

晗月挪到悬崖边缘俯眺,但见山势峥嵘,险不可攀,她骤然收回目光,惊颤道:“不,我不,别逼我!”

她边说边就要跑,只是身娇体弱,才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被萧蓠一把拉扯回来。

晗月哭坐在地,萧蓠斜睨她,冷笑:“怎么,怕了?还是你其实根本不想死,只是想以死相逼,胁迫某个人就范,或者你想拿自己的生命博取一点怜惜?”

晗月怔然无语,一双美目大大睁着,流露几分委屈。

可惜眼前却非怜香惜玉之人,萧蓠强迫她转身,手点背后大片空荡荡的地儿,毫不留情地说:“然而你看到了,他没追出来,诚然你这病怏怏的依旧是个美人,但世上不乏容色出众的女子,请问一名正常的男子,你想他是会择个随时倒下的病美人呢,还是娶一名健全的女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不,倾,他不是这种人!”晗月重重摇头,雾茫茫的眼内满是不可置信。

红尘痴人,自古不绝。

慕容倾那厮真是个祸水!萧蓠唏嘘,然现下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她淡淡道:“他是哪种人,我可不管,我所知道的是,你的自怨自艾即使能博得一时怜爱,天长日久,那点怜爱也会消磨殆尽。”

余光瞥见一道紫影飞驰而来,她眉心一动,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在心底成型,接着冲六神无主的晗月叱道:“这世间最愚蠢的便是强求一个不爱你的人,更何况如你这般不惜损耗自身,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指望谁来顾惜你?”

晗月单薄的身子颤抖地更加剧烈。

紫色身影飞快接近,眼看就将掠到二人面前。

“你如此想不开,那就先下去吧。”萧蓠心知时机已到,顺手在晗月背上轻轻一拍。

一声尖叫,一声惊呼,并一前一后两道人影直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