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何为情爱

萧蓠动了一筷子,菜是最常见的时蔬,一盘清炒白菜,一盘冬笋烩蘑菇,然与在山间小院吃到的截然不同,这两样普通的小菜却做得极具滋味。

偶一抬眼对上他拳拳的目光,萧蓠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忙把注意力凝聚到饭菜上,端起碗来,猛扒一口饭,光吃饭淡而无味,又往那盘小菜里夹了几筷下饭。

萧蓠惯来不挑食,但相比起来她更偏好肉食,此时这两样素食却吃得她停不下来,甚至于疏忽了其他动静。

慕容倾不知不觉坐到她的身侧,他臂弯挨着她的背,柔声问:“味道可还行?”

萧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去看他,仍低头狼吞虎咽。

慕容倾眼波微动,“山间没什么好食材,改日回去我再为你做顿好的。”

萧蓠一个怔愣,饭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其实早该想到的,上回那碗粥就是出自他的手,他的厨艺与剑法一样卓绝,何况早过了晚膳时辰,又有谁会专门为她开小灶。

萧蓠不禁低头去想,作为燕敬帝第三子,慕容倾过去即使不怎么受宠,也应该是身娇肉贵的,他是怎么学的这一手做菜的好手艺?

她想得太过专注,直到慕容倾出声提醒:“只顾看我做什么?”

萧蓠低头局促道:“哦,因你太过断事如神,竟连这点细微小事也料想得到,我在琢磨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生的。”

慕容倾微笑,“我与常人无异,凡事只消用心体会,便有所得,特别对于你的事,我花了十二分的心思。”

他轻飘飘地拍了拍萧蓠的背。

轻柔的动作,不觉唐突,虽隔着一层布料,他掌心拂过的触感宛如无数小蚂蚁爬过,痒进了她心里。

若是别人,萧蓠定以为这是在揩她的油水,愤怒之下,不知做出什么事来,换做他,他所有不规矩的动作,都像是另类的宠溺,无论是身份还是他这个人,都让她难以抗拒,连带脾气也被收敛了起来。

“阿蓠,晗月的病你有几分把握医治?”一阵沉默,为防两厢里尴尬,慕容倾掉转了话头。

晗月?萧蓠眉心一动,原来那身着青色道服的美貌女子名叫晗月,听着慕容倾倒与她关系匪浅,故而能直古其闺名。

又想起那晗月对着慕容倾含情脉脉的目光,萧蓠心里似乎有了几分了然,又多了几分猜测。

她勉强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那姑娘我瞅着不错,就是身子弱些不妨事的,我一定帮你医好她,不影响日后。”

慕容倾挑了挑眉,面沉如水,那双如夜之深的眸子不再像往常一般宁静闲适,而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你别多心,晗月打小便有不足之症,原来并不打紧,奈何她的心太小,方寸天地只盛了些许心事又排解不了,伤心劳神,才至病势加重,绵延已有多年,能治愈固然是好,但我心心念念的只你一人,惟愿你心中也有我。”

他稍一停顿,目视萧蓠,认真而专注,又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的心虽大却从不敞开,我倒宁可它小一些。”

静默少倾,萧蓠吐口气,放下筷子,神情无辜地道:“无论菜肴多么色香味俱全,可我若偏偏不喜欢,食之也味同嚼蜡,牛不吃草,你非要按头,岂不强人所难。”

说完,她不放心地瞄他一眼,慕容倾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翻滚起了墨色风暴。

“那你喜欢谁?齐洛霖?”他不依不饶地问。

萧蓠漫不经心答道:“喜欢。”

没有撒谎,对于洛霖,她是喜欢的,确切的说是喜欢与他相处。见之心中宁静祥和,杂念不生;不见心中偶有念及,但不会过分牵挂。这种喜欢浅淡而绵长,仅止于友人之间。

她没说出的是,慕容倾亦算是她喜欢的人,他的样貌身段,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中意的,对他,她时不时会乱了分寸,迷了心眼,会从心底里患得患失。

但有了爹娘双亲的前车之鉴,令萧蓠时刻警醒自己,要活得清醒,不能沉迷在情感之中,否则必会万劫不复,所以即使要做夫妻,她也只愿与他相敬如宾。

耳边传入慕容倾切切的问话:“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萧蓠沉默,以手覆额,思量怎么答比较妥当,洛霖身上的优点不少,能掐会算、幽默风趣、义气可靠,然而都不是她需要的答案。

良久,忽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话,她顺溜地说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情之所至还需要理由吗?”

她没谈过情,并不代表全然不懂,能说得出理由的喜欢,未必有多真挚,真正的情是见到那人便心生欢喜,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萧蓠带着忐忑的心情又道:“太后做主将我许给了殿下,我自会谨守本分,但人的心却是谁都无法全然掌控的。”

慕容倾微一怔愣,忽然抬眉问道:“阿蓠,你可知什么是爱?”

萧蓠茫然,花唇微启,有一只手突如其来按在了肩上,将她的人向前轻轻一送,继而他贴上了她的两瓣柔嫩,唇上传递的温热气息,让她的心倏然一紧,他吻着她,很轻很柔,这种亲密让人沉迷,但眼下她没醉,也没药力的催逼,自不能任其发展。

她怒力控制着自己的心,不使它过于激动,伸出手来,企图推开他,却发现彼此靠的太近,不知何处使劲,檀口被紧紧封住,想叫又叫不住声。

凑巧有阵风由窗棂吹入,一盏孤灯明灭了几下,熄了,刹那的失神,竟被他有机可趁,轻易地撬开齿关,与她更深入纠缠,脑海内瞬有一团烟火爆开,绚烂过后,混沌了意识。

黑暗中不见彼此,反倒松懈下来,身体的本能教她无法自持,阖上眼,慢慢融化在这一场柔情之中。

当终于分开时,她瘫软在他的怀中,他挽住她,意犹未尽。

“我爱你。”

是谁在耳畔轻声呢喃?

尚未平复的喘息,有一瞬间停滞,萧蓠像被千万利石投入心湖,激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没有回应,确切地说是不知道怎么回应,许久无言。

当室内再度光亮,发觉自己仍靠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萧蓠意识到不妥,急忙撑起身子,却是以手覆额,垂目而坐。

她无法正视他,或是不想正视自己内心。

慕容倾正视着她,仿佛要透过秋水明眸,探入她内心的深处,“刚才你对我分明不是全无感觉,你说你喜欢齐洛霖,又当真分得清对他是哪一种喜欢吗?你若心中唯他一人,又怎会不抗拒我的亲近?你我注定是要过一生一世的,所以莫要再生其他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