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风声划过,萧蓠再睁开眼时,早已脚踏实地。
流岚似影,绝壁峥嵘,原来峭壁下方一丈之处竟有处凸出的石台,人一但坠落,不是粉身碎骨,而是落在这上头,平常人可能摔断腿,受些苦楚,若是练家子,这点高度几乎毫发无损。
看着脚边若有若无的云气,她嘴角一抬,心想:“果然如此!”
油滑如“了音”怎可能不顾性命地寻死?其中必有隐情,故而她没有多想,大胆冒险尝试。
然石台上照旧不见了“了音”,她低头随处找寻,一根草一粒石子都不放过,终于找到一点线索,在淡翠一叠的杂草间爬着一根手腕粗细的藤蔓,沿石壁蜿蜒向下,直通底部。
萧蓠看了看,走上去用力一扯,这藤蔓纹丝未动,可见其坚韧,她心中一动,大致有数,那“了音”应是顺着它爬下峭壁去了。
此刻他怕已到达谷底,想到那草木繁茂的山谷,“了音”一旦下到那里,犹如鱼入大海,再难找寻,萧蓠不得不叹息着摇摇头,正要折返,忽而眼珠子一溜,袖中短剑把藤蔓生生劈断了。
这样一来,“了音”下到了谷底便罢,若还在崖壁上吊着,一摔下去,决计不太好受。
萧蓠拍拍手,勾起唇角,向下最后一望,之后不再逗留,飞身折回。
再度落到崖上空地时,等待她的却是紫衣剑客的利刃,只见他一手捧心,双眸微眯,神情煎熬,轩昂的眉宇拧成了一团,似正在承受某种苦楚,而身边那位娇俏的女郎不知去了哪里。
“解药!”紫衣剑客咬一咬唇,颤抖地吐出两个甚为清晰的字。
走丢了“了音”,萧蓠心情也不甚好,睨了一眼他,没好气地问:“什么解药?”
紫衣剑客面色铁青,青中又泛蓝,大异寻常,她身为医者,多少看出点端倪,“哦”了一声,摊手道:“你找错人了,此毒与我无关,该去问那小道姑才是。”
她抬脚便要走人,不防紫衣剑客手里的剑一振,架在她项上,拦住道:“别想走!”
萧蓠望着他的眼中无一丝惧色,冷哼一声:“哦,那倒要看看你拦不拦得住我!”
看他模样,就知中了蛊毒,一个已成强弩之末的剑客,她才没放在眼里,本来凭借她的医术,若然他好言相求,指不定她会发发善心,保他一命,谁叫他中了蛊还逞强,又再三冤枉人,她还偏就不救了。
萧蓠惯来说一不二,个性强硬起来,是块难以啃下的硬骨头,她仍旧要走,那紫衣剑客非要拦。
长剑破风而至,削下青丝一缕,一言不合,对方就动起手来,萧蓠也毫不示弱,短剑在手,迎头而上。
紫衣剑客剑法不及云倾高妙,但同样凌厉无匹,然因中毒,难免削弱了战力,而她出门得急,手中只得一把无患木剑,但因歇息了片刻,体力稍有恢复,兵器虽不趁手,也能堪堪与他战个平手。
一来二往,两人对了数十招,因紫衣剑客蛊毒发作的渐渐厉害,萧蓠占了上风,正要一举拿下对手,却一眼望见不远处赶来二人。
其中一人是适才那名灵秀少女,难怪不见了她,原来是搬救兵去了,当看清她搬来的救兵,萧蓠心中不禁打了个激灵,老天委实不厚待她,竟在这里教她遇见慕容倾。
没错,少女身边的那位就是慕容倾,见了他,萧蓠顿时想到昨日瀑布之下见到他,他身边的少女也就是长公主慕容谨。
萧蓠再也无心恋战,正巧紫衣剑客一剑刺来,她轻巧地一腾,足尖点在他的剑上,再一借力,越到了他的背后。
大好的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萧蓠身随心动,刚要不知不觉地遁走。
“阿蓠——”
慕容倾急切的喊声从背后传来,他的音色素来清朗美妙,只是平日平静从容惯了,不掺任何情绪,此刻放开声来疾呼,竟多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不想他眼神如此之好,彼此距离不近,竟还能被他认出来。
萧蓠挑了挑眉,身形稍一迟钝,不情不愿地回头,脸上做足了诧异的神态:“哎呀,这不是殿下吗,恕我眼拙,差点认不出来。”
云倾双手揽住她纤巧的腰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是眼神不济,是心不在焉,见了我只当做没见罢了。”
早知所作所为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未料到他这般实诚,连台阶也不给她留。
慕容倾定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深沉,萧蓠也理直气壮地抬头迎视,眸光淡而疏离。
山色空蒙,清旷而无尘嚣烦扰,云壑幽深,回绕不去,他们就这么各怀心思,静立在这青山之颠,时间似在二人之间凝结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蓠才回过神来,暗运劲道,把手抵在慕容倾的前襟,推了一把,这回竟不负所望地把他推了开去,令她着实意外。
脚步声近了,她回头,瞧见先前那美貌少女搀着紫衣剑客蹒跚走来,少女身子柔弱轻盈,力气不足,紫衣剑客毕竟是名男子,又中了剧毒,神情痛苦,适才一番缠斗又损耗过巨,现下一丝气力也没,全靠那少女支撑,故而走得甚是吃力。
少女临到近前,求助似地看向云倾,着急地说:“三王……三哥,他好像不行了,这可怎么办呢?”
萧蓠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那少女,见其与慕容倾生的虽不很似,但一样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人,还真是兄妹,看来她料的没错了。
那紫衣剑客不明来路,刚才却一直护着长公主,萧蓠想她今个是走了什么运,尽遇到这一家子不省事的。
慕容倾瞅了瞅紫衣剑客,又把视线移向萧蓠,只见她歪过脸去,望天道:“不关我事。”
他不依不饶道:“这点毒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萧蓠转过头来,瞟了瞟紫衣剑客,正色道:“殿下忒瞧得起我了,第一,此毒非我所下,我没必要对他负责;第二,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早已抓了那人,又何至于再有人受害,人要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如他这般只是自尝苦果。”
慕容倾一把捉住她冰凉的手置于掌心中搓揉,淡淡笑道:“阿蓠,真的不救?”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萧蓠一侧过脸来,见他那小妹以袖掩口,梨颊微涡,一双妙目波光粼粼,正好奇地围观。
萧蓠目光游移,不意中发现在场三人的眸光都围绕着她,除云倾以外,还有他那小妹与紫衣剑客,小妹目无邪光,一派天真倒也罢了,那紫衣剑客投向她的眼神却分明有一丝异样,充满了疑惑又似难以置信。
看他坐倒在石地上,以剑支撑身子不倒,面上罩着的青气比刚才又浓重了几分。性命攸关时刻,难为他还有心思管到别的。
思忖之间,只见慕容谨低声央求,声如莺语:“三嫂,你看他多可怜,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求你发发善心吧。”
这声三嫂叫得萧蓠又羞又恼,她与慕容谨凝眸对视,见她瞳如水晶澄湛,不染一丝尘垢,尚还在天真浪漫的年纪,难怪会有此一说。
萧蓠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这世间贫病疾苦者多如牛毛,若我要大发善心,每个都去施救,岂不把自己活活累死。江河之大,我不过区区一颗水滴,仅凭一人之力,何能泽被苍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某些事顺其自然最好。”
远处有道人影跑来,及近些,只见水墨长衫迎风飘逸,萧蓠不禁感触,今日是刮的什么风,竟都凑一块来了。
齐洛霖一到,这台戏才刚刚开锣,见到他,如同救星到了,她堆起了笑容,冲他招招手。
齐洛霖到达她跟前,躬着身子,气喘吁吁道:“医婆,你怎么跑来了……”
话到嘴边,却见萧蓠冲他使劲眨眨眼,他瞟了瞟旁边的慕容倾,马上会意,狭长的眼角一抬,言辞切切道:“医婆,你一早怎么不见了人影?害我为你牵肠挂肚。”
与他相交许久,看惯了他的随性散漫,绵绵的情话从他嘴里讲出,总觉有些不伦不类,萧蓠强忍住笑意,搭腔道:“难为你这般挂心,可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齐洛霖嘴边蕴了一抹微笑,夸夸其谈:“只要有心,还怕找不着,我可是殚精竭虑,专门为你卜了一卦,卦象所示,人在东南,我便只往东方方位找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处。”
话说得句句情深意重,但到底顾着礼数,不似慕容倾一般豁得出去,萧蓠心知齐洛霖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很守本分,一出戏全指望他来演恐是难以成事的,关键处,还须她来添一把柴!
萧蓠一双眼盈盈有光,似遇见了亲人,挨近了他,诉苦道:“今日却着实遇到个劲敌,此处不便说话,待回去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说话间便挽了齐洛霖的手,齐洛霖虽说生性腼腆,但最会察言观色,见她一反常态地亲近自己,便心领神会地揽了她的肩,扬声道:“对,此处还有外人在场,是颇多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