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颠倒黑白

“了音”这一笑以后又故技重施,一晃身,沿石崖逃去。

萧蓠本以为会有一场搏斗,结果战都没战,对手落荒而逃,委实教人意外,人已一溜烟跑得老远,关键时刻,哪儿顾得上深想,萧蓠随后一径儿追了上去。

一追一逃,一前一后,与前日别无二致,不同的只是路径,索性这条山道不似之前那般曲折。

耳畔山风涤荡,脚底传来落叶的“沙沙”声,蜿蜒山道,两道身影飞速掠过,不留半分痕迹,唯有那当头晴日见证了这番追逐。

萧蓠追得近了,心中大块,正想一鼓作气擒了那“了音”好好审问,却见了音的身子在前方的山壁一闪。

又一次失去了踪迹。

青天白日,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萧蓠走近,目光定格在山壁之上,高耸似削的山壁,植被茂盛,枝影婆娑,青藤如一条条绿蛇,纵横交错,在青藤与闲花野草的遮蔽下,隐有一处山洞。

她定睛看去,洞口黑黝黝的,完全瞧不见里头的情景,似一只蛰伏凶兽张开的大口,仿佛随时能将进入的人和牲畜吞噬个干净。

萧蓠想追进去,但又觉得一切似乎太过轻而易举。

她眯了眯秀眸,“了音”想诱敌深入,萧蓠也不傻,里头不知道有什么陷阱等着她,还不如守株待兔呢。

萧蓠就等守在了洞外,不多时就听一声尖叫,然后“了音”一身染血的跑了出来。

只见一只颜色惨白的大鸟展开双翼紧跟在了音身后,见了日光才撤回洞里。

背生双翼,颜色灰白,耳朵尖尖,双目猩红,獠牙锋利如同利刃,这哪是什么鸟,分明是传说中的白翼血蝠。

萧蓠玩味地一笑,看来恶人自有天收,“了音”想算计她,自己却给吸血蝙蝠盯上了。

“了音”跑得飞快,萧蓠这回子决计不能再放过他,提气追了上去。

二人一追一逃,不知不觉跑到山的另一头,那是一大片的平坦空地,反倒令萧蓠能放开手脚。

“了音”见逃不过,忽然大叫起来:“女匪杀人了!”

萧蓠眉心一跳,放眼看去,山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二人,是一男并一女,且那男子一身紫衣,手持利刃,似是一名剑客。

“了音”正朝那二人疾呼求教。

完了,方才一心只盯住“了音”,冷不防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萧蓠估摸着这一趟又要白费功夫,心中很是光火,想到那“了音”两次想暗算自己,这梁子就此结下了,加之他又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人物,她今日无论如何也放不过他。

萧蓠腾身一跃,落在三人跟前,听见“了音”梨花带露,可怜兮兮地向紫衣剑客哭诉自己遭遇女匪,是如何逃出,而后被追赶的,而那女匪又是如何强霸,如何残忍。

身为她口中的杀人不眨眼的女匪,萧蓠嗤嗤一笑,现下她气势凌人,而那“了音”长的柔柔弱弱,乖巧可人,谁更像恶人,那真是一目了然了。

她懒得多做分辨,直接冲“了音”一把抓去。

“站住!”紫衣剑客手臂一展,明晃晃地利刃就这么架在萧蓠的项上。

只见那“了音”打了个哆嗦,嚎啕大哭起来,似是深受委屈,萧蓠冷眼看他表演,瞥了紫衣剑客一眼,轻蔑道:“想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殊不知要救的本是一条伤人的毒蛇,不辨真伪,不问是非,自以为是,你这种人我瞧多了,别到时反被蛇咬,那可真是呜呼哀哉。”

紫衣剑客闻听一愣,凝眉若有所思。

萧蓠见他鼻梁英挺,眼射寒星,昂藏七尺,紫衣飘拂,虽不是一等一的俊朗,却也甚是器宇不凡,犹如一把锐利的宝剑,稍待磨砺,便是绝世名剑了,可惜这凡事不过脑,再好的剑也终究是为人驱使的利器,成不了主宰者。

她心中慨叹,只见“了音”泪水涟涟,哀嚎道:“大侠英明,可要为小道做主,莫给这女匪三言两句蒙骗了去。”

紫衣剑客瞟了她一眼,脸上平静无波。

“了音”这一番未语先流泪的功夫着实了得,萧蓠抚掌三声,轻笑道:“好一张巧嘴,黑白颠倒,全在这上头了。”

说着,她冲紫衣剑客投去一眼,扬了扬唇角:“只是若然真如你所说,我豪强逞能,你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却为何你虽浑身浴血,身上的衣物却无一处破损,难道我还能伤人于无形?”

对呀,我觉得这位姐姐说的在理,如果她真是匪徒,为什么这位道长竟没受伤。”紫衣剑客旁边的少女忍不住插话。

萧蓠定睛一看,只见少女盈盈十五,朱唇榴齿,面若春桃初绽,雪肌凝润如脂,眼波一转,星辉流灿,一身荼白色裙裳,衬出她腰若约素,恍若山间百合清丽绽放。

人皆存爱美之心,且女子之间难免攀比,萧蓠亦不免俗,这小姑娘不如她秀美大气,倒比她多三分娇俏。

少女亦在看着她,十分专注,忽然她点着萧蓠吃惊地道:“三,三嫂子!”

萧蓠被她这一叫,只觉得莫名其妙。

“了音”趁着没人注意,恨恨瞟了少女一眼,失声道:“这位姑娘万不能教她给蒙蔽了,凡事歹人大都巧舌如簧,死在她手中的无辜亡灵多不胜数,小道侥幸得脱还是仰仗了这后山的地势,至于身上的血是刚才目睹她杀人之时,不小心染上的无辜者的鲜血。”

她含泪控诉,末了,又跨进一步,扒住紫衣剑客的袖管,低眉抽泣道:“大侠,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紫衣剑客厌憎地甩开她的手,敛容淡漠道:“不许动!今个不分辨清楚,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脱。”

“了音”被甩到一边,微微变色。萧蓠瞅着那紫衣剑客,淡淡一笑,看来这位还不是太过糊涂。

了音”听她一说,忙停了抽泣,慌张道:“大侠……”

“休得多言,我自有分辨。”紫衣剑客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声音清越如剑锋,听着如被雪山冰水浇在身上,寒到了骨子里。

“了音”面色黯了一黯,目光微闪,稍稍退了开去,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萧蓠见她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快意,定下心神,想了想道:“既然要查证,不如天福宫走一趟,天福宫中的人可以证明我是上山做客的,不是什么恶人,如若信不过,可以将我绑了,到时还怕我飞了不成。”

紫衣剑客凝眉,了音见他动摇,蹙了蹙眉,又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此处本在断崖之上,位临深渊,她的立足点,已处在峭壁边缘,下方沟壑深邃,惊心动魄不足以形容,踏空一脚,载落下去,便是神仙难挽了。

紫衣剑客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抬头时,“了音”一脚已踩在悬崖边上,她昂首展臂,道袍于风中猎猎飘展,宛如一只预备乘风飞去的仙鹤。

他心觉不妙,正要出手拦一拦,只见“了音”一脸决绝地高呼:“罢了,与其死在女匪手里,不如自戕。”

没有迟疑,她利落地一头栽落下去,紫衣剑客挺身去救,没有抓到她一片衣角,他站在崖边,怔怔发愣,仿佛还不能置信。

萧蓠的心一沉,也几步跨了过去,略一迟疑,闭上眼,一蹬足,跟着纵身一跃。